文馨心裡一緊,她還想說些什麽,但話要出口時卻被中年人瞪回肚裡。
遊爸再一次扭過頭去,他本想對遊璐進行新一輪的教訓,誰知再看向眼前時,遊璐卻已不見了身影。
在文馨和李萌驚愕的注視下,遊璐雙手插兜,從容不迫地走上樓來,每一步都穩健得仿若在平地行走,神色無半分異動,完全忽略掉身後滿臉不可置信的老父親。
“遊璐!你給我下來!”老父親暴躁地大喊,文馨甚至覺得他馬上就能表演鼻孔吹氣。
然而遊璐卻像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般無動於衷地停在文馨身前,沉靜地注視著她。
過去總被文馨吐槽“泥潭一般”的眼睛,此時卻像注入了活水般翻湧著柔和的波浪,星星碎碎的光點在湖面蕩漾。
莫名的壓力籠罩在文馨四周,明明遊璐離她還有一步距離,她卻感覺自己正在被一點點逼近。
然而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壓力並沒有持續太久,當遊爸終於踏上階梯時,遊璐忽地抓住文馨和李萌的胳膊:“走吧。”
兩人同時一愣:“呃?”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晃動起來。
“讓一讓,讓一讓!”
視野內的畫面不住地抖動,模糊得幾乎無法看清,她像是躲避世界般與她進行從未有過的逃命狂奔,路人的驚呼與風在耳邊的肆虐都無法壓製住劇烈的心跳。
文馨愕然地望著前方人的晃動的馬尾,仿佛瞬間回到了初中之時。
她在她身後跟跑了整整三年,早已記住她頭髮的長度與擺動的弧度。
“咚咚咚咚!”
遊爸的吼聲像是被風絞碎般消失,回過頭時身後已經沒有中年男人的身影。
繞過轉角時,李萌掙脫了遊璐的控制:“小文!我在教室等你!”
在文馨還未反應過來時,遊璐忽地松開了她的胳膊——
“咦?”
那一刻,文馨感覺自己像是被拋棄般,沉沉地墜入深谷。
然而下一瞬間,遊璐猛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落下懸崖之人自知將死卻仍咬牙不願放棄最後的求救機會那般,抓緊營救人的援手。
她的溫度,她的心跳,乃至於她靈魂深處的所有悲傷與痛苦,都統統從手紋與手紋貼合之處向對方傳遞。
她們仍在奔跑,脆弱的走廊也在隨之震動,即使身後的追兵已經失去了蹤影,她也像是不願放棄此時的溫暖般繼續奔跑。
“那邊的同學!走廊禁止跑步!”
無數人的臉與聲音從眼前流過,像是與人生的過客們短暫地見了一面,唯有手那邊的人卻始終陪伴在身側。
久不運動的身體很快筋疲力盡,喉嚨與肺之間的通道滾動濃煙。
文馨喘息道:“遊璐!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
“哈?”
文馨猛地刹車,決絕地甩開遊璐汗涔涔的手。
幾乎被感動與滿足填滿的內心隨著她的離去而立刻空空蕩蕩,遊璐愣神片刻,慢慢停下腳步。
她們停在了某個安靜的角落,暗淡的光線為遊璐打上一層灰色的陰影。
文馨抹掉汗水,剛剛才對遊璐產生的一點微妙同情立刻蕩然無存:“你不知道你跑啥!”
遊璐低下頭,揉了揉手指,悶聲道:“因為要甩開我爸。”
“那不早就甩開了嗎?”
“然後就不知道了。”
文馨:……
感情最初目的是不讓遊爸追上來,後面就完全是浪費體力的瞎跑了?
她真是聖母心泛濫,為什麽要陪腦子有問題的遊璐做這種無法解釋的行為!
文馨本想用慣常的尖酸語氣嘲諷遊璐,但一見到後者低頭垂眸不敢開口的委屈表情,不禁又想起了她父親所說那些令人難受的話。
可恨又可憐。
持續了十秒相顧無言後,文馨用腳尖踹了踹遊璐的小腿:“你報的文科?”
“是。”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那就是喜歡咯?”
“可能吧。”
一旦文馨不主動開口,遊璐便會像縮頭烏龜般一動不動,氣得文馨想給她一腳。
當然,文馨也確實這樣做了。
遊璐平白無故挨了一jio,有些茫然道:“做什麽?”
“什麽做什麽,看你不順眼,踹一腳怎麽了。”
“……”
遊璐瞟向文馨頭頂。
這是遊璐經常做的動作,每當她這樣做時便會稍稍抬起下巴,不自覺地眯起眼睛,像是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般眼裡閃過若有若無的笑意,然後文馨便會覺得自己在被狠狠藐視,像是最初與遊璐相遇時被嗤笑那般,再次回憶起冷霜覆蓋身體的哆嗦感。
文馨當即大怒:“你又在看什麽?”
遊璐低頭:“沒看什麽。”
“哈——我真的——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別總這樣嗯嗯啊啊的,看著就煩!”
遊璐似是沒想到自己剛被父親吼完還要被文馨吼,有些不悅道:“我真的沒什麽想說的。”
“那你擺這個表情給誰看,給誰看?”
文馨氣急攻心,不假思索地上手捏住遊璐的臉蛋,往兩邊扯去。
遊璐:?
她嘴唇較薄,臉頰易擰,在文馨的一通拉扯下還真咧出了一個滑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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