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看到的晏檸西,眼眶紅紅的。與她相視一眼後,就撇開了頭:“去買菜吧。”
晏檸西走得很快,雙手皆插在大衣的口袋裡,全然不顧明柚跟沒跟上。
來找她“要債”的人,是父親的弟妹,也就是她的嬸嬸。有過幾面之緣,最近一次見,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嬸嬸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也沒找她爸要,所以才找來了學校。
——當年為了給你媽媽治病,你爸找我們都借了錢。原本也說好,都是一家人,慢慢還就行。但我們也有難處,你哥都快四十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嫌他臉上有胎記的女朋友。人家女方是家裡的獨生女,彩禮要錢,婚房要錢,婚禮要錢,我們家一下子拿不出那麽多。你看你也工作幾年了,10萬塊有吧?
——我來學校找你這事兒,你爸不知情。他借了15萬,還了5萬,還差10萬,欠條我也帶來了。你爸的字,你不會認不得吧?
——錢是他借的,但這錢是給你媽治病花的,他說沒跟你說,我們管不著,可這欠的錢,你也有責任還吧?
——嬸嬸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孩子,你如今也是當老師的人了,體諒體諒叔叔嬸嬸一家。你爸對你媽的好,那是沒話說,不然,不然也不會帶著你媽和你搬去縣城過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你爸不欠你們,你爸你媽也不欠你,他們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麽大,供你上學讀研究生,你替父母還點債,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兒,你說是吧晏老師?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嬸嬸要債也沒有要得像個潑婦,挑在老師和學生都少的周末,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如果是不明身世真相的晏檸西,或許會覺得被親人催債而感到心涼,可她沒資格心涼。他們也不是無緣無故親情淡薄,而是,她本來就不是晏家的人,要他們拿她當自家人看待,那就是真的強人所難了。
對於她不是晏家血脈一事,嬸嬸沒說穿,卻字字句句都在勸告她,要對父母心存感恩。她又何嘗不知,養恩大於生恩。
父親借錢的事,她知道一些,所以每個月都會給父親轉帳。嬸嬸家還欠10萬,那其他家呢?
眼看著走到了明柚常去光顧的花店路口,晏檸西已經跟她拉開了距離。明柚也被搞得怏怏不樂,便自己轉了彎進去,以最快的速度買好了幾支鮮花。
晏檸西沉浸在自憐自哀的低落情緒中,快到農貿市場入口,才感覺身後沒動靜了。回頭張望,驀地有些慌張。
明柚轉道出來,見晏檸西在前方幾十米,正望著她的方向。
心一緊,小跑著追上去,緊緊挽著她的胳膊:“晏姐姐你看,今天的花,好看吧?”
晏檸西“嗯”了聲,掉頭繼續往農貿市場走。
……
回到家,明柚挑了隻做兩個菜的食材,她煮飯洗菜,晏檸西掌杓。簡單的炒菜,做、吃、洗三個環節,加起來隻用了一個鍾頭。
收拾好廚房,出來看到晏檸西在陽台發呆。
明柚從身後抱住她:“早上起那麽早,又上了好幾節課,睡個午覺吧?在夢裡,所有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夢會醒。”夢裡所見的好的壞的,皆為幻影,夢醒之後煩惱依舊在。
“夢會醒就不睡覺?那肚子會餓,就不吃飯了?”
明柚用臉蹭蹭她的臉,寬慰道,“你明天上午沒工作吧?為了讓美夢維持得久一點,我們從今天下午睡到明天中午怎麽樣?”
晏檸西用胳膊肘抵開她:“都學了些什麽?歪理邪說一大堆。”
她是該睡一覺。
換了睡衣躺進冰冷的被窩,聽見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扭頭去看,是明柚在窗台邊脫衣服。
掛好衛衣,拉好窗簾,明柚也坐了上來,但並未躺下:“我起得晚,還不困,主要是給你暖被窩。你睡吧,我看會兒新聞,不吵你。”
晏檸西縮了腦袋,不讓明柚看她的臉,頭頂卻被摸了摸。
像這樣摸過她腦袋的,只有母親,還是在她上幼兒園和小學的時候。明柚摸她,她不覺得是被“冒犯”,反而心頭一熱。
明柚把晏檸西肩後的被子摁了摁,不讓冷風有機可乘,又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會有好夢的。”
晏檸西困倦地閉上眼。
不忘說道:“下次別再把睡衣穿裡面了,不舒服。衣櫃裡的衣服你看著合眼的,都可以拿來穿。”
早上她有想過把明柚那件羽絨服拿去幹洗店,但她出門過早,乾洗店還未到營業時間,帶去學校又不妥。回來沒看到衣服,想是明柚自己拿出去洗了。
“好。”拿到了特權,明柚神清氣朗,“再不睡,就要錯過入夢的最佳時機了。”
“什麽叫好夢?什麽叫最佳時機?”晏檸西問道。
“好夢就是,讓你不想醒的夢。”明柚的左手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撫著,“最佳時機就是,明明不想睡卻困得睜不開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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