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噩夢中驚醒,她拿起新買的手機查看時間,凌晨兩點多了。
開了床頭燈,拿了櫃子上的半瓶紅酒,坐到窗台上獨飲。而窗外電閃雷鳴。
她正想放下酒杯去開窗戶,淋一淋春日的雨,卻見腳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來電顯示是“姑姑”。
“明柚,你爸在醫院搶救。”
酒杯落在灰白色的坐墊上,紅色酒漬暈染出鮮血的痕跡。
她掛了電話。
什麽都沒問。
她想,她一定還身在噩夢中。
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她抱頭捂住耳朵,試圖與噩夢爭鬥,盡管手機根本就沒有發出聲音。
“咚咚咚。”
和敲門聲一起的,還有楊桂淑的呼喚:“柚柚。”
“柚柚,你開門。”
“柚柚,你沒事吧?開開門好嗎?媽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接了姑姑的電話……”
女孩赤腳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上,好讓敲門聲喚醒她。
“柚柚,你別嚇媽媽。柚柚……”
“媽。”
門一開,楊桂淑就抱住女兒,撫摸她的頭髮,安撫她的情緒:“乖啊,沒事,沒事,你爸他就是撞了個車,你要不想去,我們就不去,醫院那麽多人守著他……他們有錢,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設備,他們都不缺……禍害遺千年,老天要不了他的命。”
在她心裡,女兒的安危永遠是第一位,自己的生死都可以排在第二,何況是前夫的生死。
自月初發現女兒躁鬱症複發以來,楊桂淑整日整夜心驚膽戰,替女兒請了兩周的假,還先後把當年為女兒診治的心理醫生和精神科醫生請來了家裡。
女兒有病這件事,至今只有楊桂淑和明泰知情。
所幸的是,明柚對於醫生的複診很配合。只是絕口不提感情上受到的刺激,把罪源都推到了參賽的壓力上。
作息規律,按時吃藥、擦藥。明柚表現出來的“正常”讓楊桂淑提起來的心很快又放下了,隻把那晚當做是一次意外的突發事件。
眼看著女兒的精神狀態步入正軌,自己也放心讓她回學校了,明泰那邊又出了生死攸關的事,很難不刺激到她。
“他是我爸。”
“好,我們去醫院,我陪你去。”
……
楊桂淑開車來到醫院,快到急診室,明柚忽然止步,抱住楊桂淑:“媽,你就別過去了。找個地方等我,等他做完手術了,我會給你打電話。”
“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不想你去看他們的臉色。”
“媽不怕。”
“我怕。媽,比起那邊那些人,你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受委屈。”
楊桂淑聽得一陣感動,眼淚都繃不住了:“媽知道了。柚柚,你也是媽媽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你也不能讓自己受委屈。媽在呢,有什麽事第一時間跟我說啊。”
急診室外,明家老兩口、姑姑、陳蕊母子都在。
明柚走近,隻喊了一聲:“姑姑。”
“來了。”姑姑拉著她坐到椅子上,“交警說你爸是雨天疲勞駕駛,搶了紅燈,跟一輛卡車撞了,是他的全責。”
卡車司機最嚴重的地方是斷了根肋骨,明泰就沒那麽好運了,車都撞翻了。送來時渾身是血,昏迷不醒,送進搶救室一個多小時了,還沒消息。
爺爺奶奶坐在一邊,陳蕊抱著明子桓坐在他們對面哄兒子睡覺。
明柚和姑姑此時也坐在座椅更多的一側,也就是跟陳蕊同側。姑姑大致說完明泰的情況後,在場幾人無人再說話,只有陳蕊不斷拍撫著明子桓的後背,小聲哼唱著什麽。
半晌,姑姑拍拍明柚的手:“主持人大賽金獎,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恭喜。你爸他這幾天高興壞了,跟好多朋友和客戶都炫耀,酒也送出去不少了,還說要為你辦一場慶功酒會,就是沒想好怎麽跟你開口。”
陳蕊嗆聲:“人還在裡頭搶救,生死未卜,說這些合適嗎?”
“媽媽,我想回家。”明子桓帶著哭腔開始鬧,“媽媽,爸爸為什麽還不出來,爸爸是不是回家了?我想回家。”
“你兒子在這兒哭,就合適嗎?”明柚最聽不得小孩子的哭鬧,況且還是陳蕊的兒子。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奶奶走到對面把孫子抱了過去,耐著性子哄,“子桓乖啊,不哭不哭,爸爸生病了,醫生在給爸爸治病,我們等醫生和爸爸出來了就可以回家了。”
明柚在明家何曾有過這種待遇?哪次不是被厲聲訓斥?
她從兜裡摸出耳機戴上,閉上眼向後靠著牆,用音樂和黑暗來隔絕他們一家人抱子弄孫的溫馨場面。
而她,似乎走到哪,都是個不速之客的存在。
音樂聽了一首又一首,明柚掛在脖子上的耳機被人用力扯下,耳塞撞在不鏽鋼聯排座椅上的聲音像一道驚雷震醒了她。
她低頭。
調皮的明子桓正拿著耳機的一頭往座椅上杵,而另一頭拖拽在地,就在他腳邊。
明柚怒火中燒,伸手去拿他手裡的耳機,明子桓抓著不放,明柚發怒:“明子桓,你給我放手!”
幾歲小孩子哪裡是成年人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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