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連心,她不知道,由春究竟承受了多少苦痛。
宮中刑訊的那些手段,她是知道的,連習武之人都無法忍受,又何況一個沒有半點內力的由春。
由春鼻腔忽然一酸,她跪在師泱身旁,努力平穩情緒,安慰她:“公主不要擔心,奴婢一點都不疼,真的。奴婢什麽都沒有說。”
師泱長睫低垂著,有絲絲愧疚湧上心頭,她無奈地說:“由春,就算你招認,出賣了本宮,本宮也不會怪你。”
由春朝她磕頭,哭著搖頭道:“奴婢不離開公主,公主就是奴婢的主子,不論什麽時候,奴婢都不會背叛公主。奴婢從小家裡窮,五歲起就被人倒賣,轉圜來去,不知賣了多少個爹,每日連吃飽穿暖都是奢望,後來進宮裡當丫鬟,和我一起進宮的那些人,有些死了,有些不見了,可只有我好命,遇上公主這樣好的人,日子過得像是比上輩子都還好,不愁吃,也不愁穿,公主還常賞賜給我好多銀錢首飾,我留了好一些,全都寄回去給了我爹娘。公主是奴婢此生遇到的最好的人,如果沒有公主收留奴婢,奴婢哪裡還有機會過上這樣好的日子呢,也許早就沒了命了。 ”
師泱聽得動容,她如今為人階下囚,往日曾經都猶如上輩子的事情,她不僅保不了自己,連身邊的人都保不了。
可就是這樣的境地,也竟然還有人不離不棄地願意跟在她的身邊。
師泱眼眶微酸,喉頭哽咽地問她:“這樣的日子,好麽?”
師泱不懂得人間疾苦,她竟不知,即便是吃飽穿暖,也會是一個人最大的恩惠。
可由春卻很樂觀,她咧起嘴笑,一邊笑一邊掉眼淚,肯定地說:“只要跟著公主,日子就是好的。是公主給了奴婢再生之命,奴婢沒有念過書,可奴婢的娘從小就告訴我,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公主是好人,所以不管公主讓奴婢做什麽,奴婢都願意做。奴婢知道,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匡扶南玥,是為了救樺兒陛下,所以,就算今日奴婢沒能回得來,也是值得的。”
師泱聽得掉眼淚,是她利用了由春,將那塊和田龍紋玉佩扣在了她的腰間,引了慕容氏安插在璿璣殿的眼線發現,她怕由春背叛她,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告訴她。
卻原來,她什麽都知道,即便知道會沒命,卻依舊義無反顧地去做。
師泱心疼地揪起來,她耗盡最後的力氣,伸手將人湧入懷裡,淚水像是絕了提,此刻她什麽都沒有,只有由春了。
“由春,是我對不起你。”她埋進她的肩頭,終於隱忍痛哭,“我也只有你了。”
由春回抱住她,眼淚止不住地流淌,“由春一直陪著公主,永遠都不會離開。”
整整三日,衛若漓將這主仆二人關在密室裡,沒有水也沒有食物,由著她們自生自滅。
好在由春之前偷偷藏了一塊乾糧,分作了好幾塊給了師泱,師泱要與她分,可由春不肯吃,直說著自己不餓,在外面吃了飽飽的,挺個三五天也沒有關系,還說她從前沒有飯吃的時候,也是這麽挺過來的。
師泱從沒有了解過由春的過去,可卻在這一刻,體會到了由春口中說的吃飽穿暖,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幸福。
最後一點乾糧也耗盡了,師泱看著頭頂上的漆黑,意識浮沉,一點光亮也看不見,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死去。
終於,在第三日的深夜裡,她看見了密室裡透進來的一道月光,那微弱的光芒,像是她生命裡最後的一道光。
有雙手將她攔腰托起,額間有溫軟的唇瓣,師泱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可終究是連這一點的力氣也沒有了。
師泱的身份被泄露,滿朝文武全都知曉了,大梁新君,將敵國余孽長公主師泱,藏在寢殿密室之中。
朝中沸沸揚揚,就連昔日衛若漓在南玥做禁臠女寵的事情也被人宣揚了出去,當朝新君曾經在蟄伏南玥之時,賣身求榮,苟合於敵國公主。如今國破城亡,卻依舊戀戀不舍,將人藏在寢殿之中,日日歡好笙簫。
不用猜也知曉這些輿論出自哪裡,除去鳳宣殿裡的慕容音,沒有第二人。
所有人都認定她舍棄不掉師泱,認為捏住了她的把柄,可以以此來要挾她!
三日後是二月二,照舊例宮裡會舉行盛宴,闔宮並朝臣官眷們都會出席。
事關師泱一事,朝臣們並沒有罷休,每日仍舊有成百上千的奏折呈上來,逼著衛若漓處死師泱。
即便是宴會之上,也依舊有人冒著觸怒衛若漓的風險,強行提起。
悠悠之口,總是堵不住的。
所有人都認定,她遲遲不願意處置,是因為在乎師泱,舍不得動她。
做了十年之久的敵國質子,臨到頭居然還自甘下賤地俯就討好敵人,一時之間,她成了滿大梁的笑話。
開口的依舊是范青,都察院左都禦史,也是高宗十五年的甲等進士。
范青曾是丞相慕容籍的門生,與衛詢生前交好。衛若漓公然殺死衛詢,為此范青受慕容氏所蠱,以她心狠手辣殺害兄長的罪名,彈劾了近一月之久。
朝中內外,天下百姓,盡人皆知。
他算中了只要衛若漓還願意做一個開明的君王,就不會公然動他。
所以范青便肆無忌憚,越發變本加厲。
范青:“新朝初立不過月余,為了江山社稷,臣奏請陛下,請立即誅殺敵國余孽,也以此保全陛下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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