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芽之前從沒和家裡說她談過戀愛,前男友那一段甚至可以約等於無,丁芽都懶得開口。
這個時候她很明白楊婕的意思, 一隻手放下筷子, 伸到桌下,去拉了拉舒池的衣服。
舒池低著頭,不明其意。
丁芽卻拉過她的手, 在她掌心寫字, 一邊說:“喜歡她對我的認真。”
她在舒池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喜歡。
舒池渾身上下都仿佛被電擊過一般,酥酥麻麻的。
她很想抓住丁芽的手,卻還是沒握住。
丁芽捧著臉看著楊婕說:“媽, 你想想小俏姐,她今年離婚了。”
“還有小陳阿姨, 她和你差不多大, 叔叔出軌, 她這麽多年一個人,去年才又重新開始的。”
“我知道你不是催我結婚, 可是像小俏姐的丈夫也是你喜歡的那種啊, 名校畢業, 長得也帥, 雙職工家庭,自己又是鐵飯碗,是沒什麽壓力吧?”
小俏姐是丁芽一個單元樓的, 比丁芽大三歲, 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丁芽頂多是長得可愛嘴甜, 對方成績都是全市前幾的。
這樣的人生模板,就連結婚也要萬無一失, 誰看了都要說天作之合。
結果今年離婚了。
感情不和,還鬧得很難看。
楊婕歎了口氣:“那是個例。”
丁芽:“但我不想後悔啊媽媽。”
她撐著臉,依稀能看出小時候的天真爛漫,舒池默默地去切水果,完美地失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楊婕倒是很清楚,點了點丁芽的額頭說:“我說不過你。”
丁芽:“媽媽是因為很想我過得好才說不過我。”
她笑了笑,又看向把切好的水果端上來的舒池,“是吧,舒池姐姐。”
舒池點頭。
丁芽的作風一向是這樣,四兩撥千斤加上嘴甜,很容易糊弄人。
楊婕看向舒池:“那小舒呢,有沒有談過戀愛啊,你這個年紀,父母應該也催過吧?”
舒池能看出來楊婕不是一般那種封建的家長,也沒有□□的個性,就是在這方面操心。
小地方的人大部分找到了穩定的工作,一般就是催結婚。
人生按部就班,讀書工作結婚生孩子養孩子孩子結婚幫孩子帶孩子……
循環往複也算是一種小康人生,一些人還不一定能得到,至少舒池就沒這麽平順,她連書都沒念完。
“之前沒談過,家裡當然催過。”
她坐在丁芽邊上,問了句:“吃飽了嗎?”
丁芽點頭:“很好吃,下次再給我做唄。”
她口氣也是一點也不客氣。
楊婕總覺得這個氣氛特別奇怪。
有點像家裡那個大的跟兒媳在一起的感覺。
楊婕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
“那小舒你父母不著急啊?”
舒池嗯了一聲:“著急,我十六歲歲他們就給我張羅了。”
這話說完楊婕愣了愣,“十六歲?不是上學的時候嗎?”
舒池沒急著收碗筷,她拿了一壺新泡的花茶上來,一邊說:“我沒上過大學,很早就出來打工了。”
楊婕啊了一聲,她想到舒池說的老家,那個地方確實是打工大省,早婚率也很高。
舒池倒是沒什麽難過的。
丁芽一居室的餐桌頂上的燈跟茅草一樣,投出的光也像是被切割過。
灑在舒池身上的光芒仿佛都支離破碎,她的人生卻是她從支離破碎拚湊起來的「還算可以」。
楊婕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家裡還有兄弟姐妹嗎?”
她對舒池的印象多半來自丁芽,但丁芽也只是在偶爾打電話的時候提到工作的時候撈一嘴。
以至於楊婕對舒池的印象很突兀,從送狗的陌生人,到合作方老板,再到丁芽給她過生日的關系。
這個孩子身上確實有一股厚重感。
這個時候楊婕聽舒池嗯了一聲:“兩個姐姐一個弟弟。”
丁芽飯後又吃起了水果,果盤是現切的,完美展現了舒池的手藝,但丁芽吃得很多,舒池拿走了她的竹簽,遞過來一杯茶。
丁芽也接下了。
這樣家庭的孩子,確實體貼一點。
楊婕想完又覺得自己離譜了些,丁芽的對象又不是舒池。
“那你在這邊之後很少回家嗎?”
舒池點頭,“有事或者過年回一趟。”
她提到家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像是那種顛簸很多年的人,早就沒什麽期待了。
沒上過大學,高中輟學去打工擺攤……
楊婕歎了口氣,下意識地拉住了舒池放在桌上的手,“跟家裡關系好嗎?”
舒池被抓住手,有點訝異,女人的手很溫暖,握住的時候不像丁芽那樣,反而有種包容的感覺。
舒池都忘了被母親安慰是什麽感覺了。
她的媽媽是個純粹被生活磨平的人,舒池對她情緒最大的印象就是妹妹死的那一天。
可是對方第二天又恢復了原狀。
舒池啞了,說不出話,那時候她也寫不了幾個字。
但她知道媽媽知道,可是一個生命的逝去仿佛如同一顆沙子灑在池塘,沉下去也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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