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神落在蛋糕上,“她是溺死的,在池塘裡。”
那年是夏天,村裡有一口池塘,不算很大,但是邊上很空。
放學後小孩會在路邊跳格子,奶奶會帶著剛會走路的妹妹去一邊洗衣服。
父母都出去打工,孩子都是跟著家裡的老人。
妹妹很小,頭發卻烏黑,舒池很喜歡她,每天放學最期待的就帶妹妹出去逛。
哪怕村子很小,隨便走走就到了村口。
那天天氣不好,傍晚的時候快要下暴雨,舒池背著書包先去了池塘邊,每天下午奶奶會來洗衣服。
妹妹就跟著她在一邊玩。
這片周圍沒什麽房子,只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槐樹。
舒池來的時候只看到妹妹在水裡,她跑過來,卻被奶奶的眼神嚇到了。
“妹妹不小心掉下去了。”
舒池又吃了一口蛋糕,很大口,像是要吃掉哽咽的情緒,順勢看了眼窗外。
雨還在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雨,家鄉是不是也在下雨?
當年在紡織廠上班的時候,通鋪十六個人,都會說想家,舒池是個啞巴,一向安靜。
她也從來不想家。
父母一年見不到幾次,爺爺常年臥床,奶奶拿著父母給的錢帶孩子,父親那邊的幾個伯伯也不怎麽來。
後來大姐二姐都去打工,舒池沒了妹妹,有了一個奶奶很寶貝的“帶來”的弟弟。
舒健人也不壞,但舒池就是不喜歡他。
她從不想家,卻還要和姐姐們一樣,把打工掙來的錢寄回去。
反正她是啞巴,也沒人和她打電話。
父母不會發短信,姐姐們都成家,舒池一個人是一個家。
她後來才知道網上也可以有個家。
虛擬的房子,虛擬的菜園,虛擬的停車場,虛擬的我的世界。
還有虛擬的……愛人。
丁芽聽懂了。
她對舒池的了解是[書遲],即便她們現在以現實的身份相遇,她依然只能從片面去完整這個角色。
但在今天,在這裡,舒池全告訴她了。
舒池不是不願意說話,是她那時候說不出來。
她在八歲以前還是個正常人。
從八歲到二十歲,整整十二年,她沒發出過聲音。
那麽多日夜裡丁芽跟她語音,抱怨這個人無情,對方都只會發一句對不起。
那個[書遲]也沒解釋。
那個[書遲]好笨。
舒池的欺騙丁芽也全都懂了。
丁芽無法保證自己被放到那個位置會不會走到舒池今天的位置。
可能她也沒辦法擺脫既定的命運,打工、結婚、生孩子,重複這樣的一生。
舒池:“爸媽覺得我很奇怪。”
她笑了笑,因為哭過的眼很紅,在這種紙雕燈下,投下宛如泣血的感歎。
“那年,”舒池頓了頓,丁芽又給她倒了一杯酒,“喝點吧。”
丁芽跟她碰了一下杯。
舒池點頭,“從紡織廠離開後,我到了榕城,大學城的學生和我一樣大,我經常想……”
“為什麽我要回去結婚。”
大學城的學生很多,舒池那年是個低頭送外賣的外地打工人,穿著路邊買的廉價衝鋒衣,其他一些零碎活也接。
比如幫學生跑個腿。
有個女生要表白,讓舒池幫她去燈具城買燈帶,那個外賣軟件還沒徹底成為習慣的時代,網購都是個新詞。
舒池買了好幾米的燈帶,乾完活後的凌晨幫對方在空地上圈出愛心的形狀。
女生的朋友幫她撒上花瓣,祝她表白成功。
當然是成功了。
“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場景。”
舒池看著丁芽,“不過對你來說應該不奇怪,宿舍樓的燈變成了愛心的形狀,那個女生和室友一個個地聯系男生宿舍,在零點一起完成的表白。”
對現在的人來說不新鮮。
但放到十年前,丁芽也覺得很浪漫。
不過浪漫又不分時代,只要有真心,一株草也是浪漫的。
“當時我站在一邊鼓掌,”舒池頓了頓,“真好。”
向來都是男生追女孩,舒池第一次知道女生可以為了喜歡如此煞費心神,不過對方好像跟她認識多年。
延續了中學的情誼,在大學的時候戳破。
他們在愛心燈帶裡相擁,周圍的人在歡呼,也有人撒上花瓣,本來應該安靜的校園,不少人在圍觀。
後來的幾天舒池送外賣,都能聽到學生議論這件事。
這就是喜歡嗎?
舒池覺得和她看到親戚結婚不一樣。
也和父母不一樣。
也可能他們從前是這樣喜歡的。
就像舒清打電話過來,完全忘記了妹妹是個啞巴,嘰嘰喳喳地說我有喜歡的人啦。
她想結婚。
“二姐和大姐不一樣,”舒池看著丁芽,發現對方在認真地聽自己說話,心裡又顫了一下:“她是喜歡才結婚的,但還是這樣了。”
大姐純粹是因為男方合適,父母也覺得年紀到了,就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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