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她把箱子放到地上，然後打開衣櫃，找出了一床相對乾淨的被子，鋪在床上。

　　她沒有脫衣服，隻脫下了鞋，躺在冰涼陰濕的床上，用另一半被子將自己包裹住。

　　從前她留著這裡，是想著如果有一天母親可以醒過來，也許會想回到這裡。

　　然而事實上，這個地方，這個她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所謂的家，才是她最大的牢籠。

　　也是永遠將母親困住的地方。

　　留著這裡，不管是她，還是母親，都可能永遠都走不出去。

　　她隻來得及定下一個鬧鍾，將手機放在一旁，自己裹在濕冷的被子裡，極度缺乏睡眠的身體變得昏昏沉沉。

　　意識沉沉浮浮，她好像夢到了很多以前的事。夢到了很小的時候父親抱著她出去玩，讓她騎在他的肩上，帶著她到處炫耀說，“這是我的女兒柚柚，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最乖的小孩”。

　　夢到母親牽著她的手，給她買最漂亮的洋娃娃，還有她想吃的甜筒。

　　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後來那樣了呢……

　　啊，是了。

　　那年她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從醫院回來之後，爸爸媽媽開始了無休止的爭吵。那時候她聽不懂他們在吵什麽，隻記得母親每次都會崩潰地哭泣。

　　也是從那之後，她叫了很多年爸爸的那個男人，再也沒有抱過她，再也沒有對她笑過。

　　後來，爸爸留下了家裡的房子，隻帶著一個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那天，她好像在後面追了很久很久，但她太小了，追不上大人的步伐，更追不上四個輪子的汽車。

　　在到後面，媽媽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直哭，她在外面餓得也一直哭一直哭，哭到鄰居奶奶來敲門。

　　她被鄰居奶奶帶回家，鄰居奶奶給她做了一頓飯，她不記得那天吃的是什麽了，隻記得她好像聽見鄰居奶奶在廚房，說什麽，“自己不知檢點拿小孩子撒什麽氣。可憐了柚柚，還那麽小。”。

　　她不知道什麽叫做“不知檢點”，她想反駁鄰居奶奶她不可憐，可是爸爸離開好多天，她怎麽追也追不上。媽媽待在房間裡不知道做什麽，她怎麽叫都不給她開門，她真的……好難過啊。

　　柚柚好難過啊，爸爸媽媽怎麽不哄她了呢。

　　再後來，她明白了這些看起來充滿善意的人每次都會在背後偷偷地說她的媽媽，小小的路柚開始學著自己燒水，自己做飯，自己打掃家務洗衣服，自己照顧媽媽。

　　即便是媽媽開始變得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麽可怕，但她想著，如果自己可以變得更聽話一點，爸爸就會回來，媽媽就會和以前一樣。

　　就這樣一年，兩年，她的個子從小小的長到比樓下的那顆小小樹還要高，她們從原本的家搬到了這個廉租房。

　　她才慢慢意識到，以前那些她幾乎已經記不清的記憶，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

　　鬧鍾不知道響了多久，路柚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仁裡還帶著夢境的茫然。

　　這些年隨著她慢慢長大，她終於理解了小時候大人嘴裡的閑言碎語，終於明白了那些年的真相，也明白了母親崩潰的原因。

　　她永遠也無法明白，明明母親才是當年的受害者，為什麽父親會不顧那麽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不顧愛情裡那麽多年的誓言，那樣決絕地離開。

　　為什麽所有人都只是在指責母親，連母親都以為一切是她的錯。

　　路柚閉了閉眼，片晌，她起身，掀起了身上的被子。

　　有些冷。

　　她裹緊了身上的大衣，走到水龍頭前洗了把臉。

　　隨意地將手上冰涼的水甩乾，路柚拎起了那隻裝滿了東西的行李箱。

　　走到門口，她環視這個逼仄狹小得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地方。

　　握在門把上的手緊緊握住。

　　她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了。

　　她的月亮將她拉出了泥潭，在她的世界留下了一個光點。

　　那枚光點的背後，是她不曾見過的光亮。

　　她的月亮告訴她。

　　那才是她該去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柚柚好難過啊，需要念念哄哄才行。

　　第18章

　　乘車回到了學校，路柚拎著箱子回到了寢室。

　　她當然記得要給念念打電話，和念念一起吃晚飯，要去聽念念講那個關於她的秘密。

　　但是她不能這個樣子去見她。

　　她要洗個澡，把自己收拾得香香的，換身衣服再化個妝，精致美麗地去見林念。

　　用最好的狀態，用最好的自己，去見她的小月亮。

　　熱水從花灑裡噴出，衝在身上，將身體殘留的疲憊，將積攢一夜的負面情緒衝走。

　　做好一切後，路柚小心地將洗澡前摘下來的手鏈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小熊吊墜在手腕上輕輕晃著。路柚垂下手臂，將它掩藏在衣袖中。

　　書桌上方有一個透明亞克力小盒子，裡面放著那天林念給她的那枚菩提珠。

　　路柚眼眸裡流露出一些輕柔的歡喜，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透明盒裡的珠子拿出來，放在手裡輕輕摩挲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這顆珠子，是念念送給她的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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