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在這裡坐了快一天了，”素未謀面的軍醫別著一支筆出現在她面前，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臉上還能看出幾分惋惜，“這裡有最好的醫護人員照看著，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醫生，我……”許久未與人交談的嗓音充滿了沙啞，稍一用力就會有因乾燥而撕裂的疼痛感，“您能告訴我，牧由她什麽時候可以醒來嗎？”

　　“這個……”醫生的臉上閃過一絲顧慮，他張了張嘴，最後輕聲歎了一口氣，“說實話，她大概率是沒可能醒過來了。”

　　明辭想要起身說些什麽，但她虛弱的軀體忽然晃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離開座椅。

　　“雖然僥幸沒有當場被彈片貫穿，但超過體表面積70%的燒傷幾乎不可能沒有並發症，而高濃度的輻射又摧毀了她體內大量的白細胞與幹細胞，讓她的免疫系統徹底被毀壞，所以……”

　　“即使僥幸沒有感染與並發症，也不可能……”

　　“沒希望的，”像是擔心她抱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醫生沒等她說完便搖起了頭，“血漿的庫存已經瀕臨告罄了，她現在的狀態也做不了任何手術，安置在無菌病房也只是想讓她在最後的時光能免受感染的折磨而已。”

　　可能怕她會進一步追問下去，醫生借著還有其他病人的借口離開了，再次孤身一人的明辭站在病房的透明玻璃前，大大小小的治療儀器完全遮住了病床上的身影，讓她只能看到被玻璃反射出的模糊淚光。

　　午夜的那場轟炸過後，明辭並無視了滴滴作響的蓋革計數器，衝入了被炸得近乎塌陷的地下基地廢墟，徒手掀開變形了的金屬隔板，從中硬生生挖出了已經看不出人樣的牧由。

　　所幸殘骸賦予的強大體質讓她免於輻射，也索性變形的巨大鋼板沒有砸爛牧由的胸腔，讓兩個人都成功從一片火海中死裡逃生。

　　但牧由身體的大部分皮肉都被燒成了融化模糊的狀態，被刹那間奪去水分的血液在皮膚外形成了一片與紅肉分不清楚的黏糊固體，明辭的指尖在搬運時粘連上了它們，隻一瞬的顫抖就牽連出刻骨銘心的痛。

　　“牧由……”

　　注意到轟炸的瓦德主力軍不得不加鞭快馬返回諾克頓，失去對抗能力的義軍隻得在他們之前離開了市中心，但急需隔離治療的牧由已經無法承受長途跋涉，明辭便主動與她一起滯留在了城內。

　　然而接管了城市的軍隊卻沒有對無法逃離的二人進行懲戒，反而為牧由提供了全新的病房與軍醫；隨後，他們就調集工兵迅速恢復了城市的通訊與供電，並搶在今天下午就搭建出了一座臨時醫院。

　　逃出城市的恩戈布也並沒有淪為喪家之犬，和平的呼聲出現在了更多的角落，而失去皇室的軍方也沒必要對他們繼續窮追不舍，甚至在多方勢力的協調下，義軍代表還可能會出現在之後的和談會議上。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只有明辭仍舊快樂不起來。

　　直至今日，她與這個世界的聯系大多都是經有牧由建立起來的，如今這個作為中介的人像是被宣判了死刑一樣，讓明辭也失去了與外界這一片欣欣向榮共情的想法。

　　病房裡的景象與那日夢中白色盒子的一幕幕逐漸對應起來，再一聯想到最後吊墜破碎的結局，明辭就痛苦得喘不過氣來。

　　現在明辭又一次萌生了逃避的想法，想從醫院大樓逃走，或是被什麽刺激到二次失憶；可如今的她又無法下定逃跑的決心，因為她總覺得牧由還會在某個時間醒過來，這份虛無縹緲的希望居然能支撐著她頑強地站在這裡。

　　“真令人意外，”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背後，明辭回過頭，看到拎著兩個飯盒的13從樓梯口走來，“我以為你會接受不了現實，不過你現在的狀態大概還好？”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裡，”明辭並不知道轟炸背後發生的事情，更沒想到13竟然離開了聖山，“01那時沒把你怎麽樣吧？”

　　“我的力量對他還有點用處，所以他放了我一馬，可我依舊不會再為他做事了，”13把貴一點的飯盒遞給了明辭，“坐下吃點東西吧，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

　　“我現在沒有心情聊天，”明辭不舍地瞥了一眼病房玻璃，然後才打開飯盒吃了一口，“多謝你的食物，但我想休息一會兒了。”

　　“即使我說的話可能會拯救牧由的性命？”

　　“……”

　　明辭停止了咀嚼的動作，含著食物望向了這個比自己還矮一頭的小屁孩。

　　“殘骸的權限是與你們兩個人一並連接的，”13露出了與某人相似的、捉摸不透的笑容，“01能通過殺了你來攫取改造世界的權力，你也可以消滅他來奪回本屬於你的控制權。”

　　“你要我去殺了01？！”明辭匆忙咽下嘴裡食物，瞪大了眼睛拷問著他。

　　“別著急，我話還沒有說完，”13偏偏這時打開了自己的飯盒，一邊吃一邊慢悠悠地回應，“凡事都是有代價的，如果你得到了這個世界的控制權，那麽你就會永遠成為這個世界的人，再也回不到原本的世界了。”

　　“我不本來就回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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