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全知全能,但“它”不能理解葉梨卿的心。
楚漣定了一下心神,她把戒指從盒子裡取出來,小心地套在那塊被丙烯塗成自己模樣的木頭上,然後把包裝盒和購物袋、發票之類的東西塞到書櫃裡面的一堆雜物之後。她慶幸自己動作麻利,因為做完這些事之後沒過多久,葉梨卿就回來了。
“顧澄失蹤了,”葉梨卿看起來憂心忡忡,“打電話沒人接,也找不到人。去她家裡,密碼沒改,但是人不在家裡。”
“她早上去公司找過我。”楚漣說。
她把上午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葉梨卿坐在沙發上,翹起腿,眉頭緊皺。楚漣說什麽,她都沒有反應,就連抬抬眼皮或者點點頭之類的反應都沒有,楚漣懷疑她是不是睜著眼睛睡著了,但楚漣說到最後顧澄不知道想到什麽事跑了出去時,葉梨卿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那架勢就像是要衝上來揍楚漣一樣。楚漣往後縮了一下。
葉梨卿只是衝到楚漣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我以為她會傷害你。”她說。
“顧澄真的打算那麽做了,”楚漣想起她從會議室的玻璃看到裡面坐滿了死人,那些死人都在等待著她,但楚漣仍然固執地不肯動身去往那個世界,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只是她突然改了主意。”
“也許她真的只是出去散心了。”葉梨卿握緊了楚漣的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安慰彼此。
葉梨卿說,顧澄有時候在心情特別特別惡劣——惡劣到連酒精都無法排解的時候,她會去美國,回到她曾經的寄宿家庭。加西亞先生死後,那座房子被繼承給了加西亞先生的某個遠方侄子,但那人把房子又變賣了抵遺產稅,上回顧澄回去的時候,那裡已經被拆了,只剩下埋葬著狗狗的大樹還立在廢墟之中。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那棵樹會被砍掉,顧澄記憶中溫情的三年就什麽都不剩了。
顧澄對楚漣說了很多有關她自己的事情,但顧澄身上的謎團一點都不比葉梨卿少,比如她為什麽會這麽愛遲永寒,又為什麽會選擇林雨菱來承擔遲永寒的命運,楚漣同樣有種感覺,這些問題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顧澄失蹤的這件事發生了,但遠遠還沒有結束——另外一件事已經開始發生。
林雨菱現在的情況很好,不過用“很好”這個詞語形容不太準確,就像是不能說林雨菱“大病奇跡般地痊愈了”,而是“大病?什麽大病?”
林雨菱最新發布的說說完美概括了這一切:之前肚子一直有點漲,醫生建議我做B超,說是有個囊腫還挺大的,擔心是癌,把我嚇得要死(顏文字若乾),不過做了病理,發現是良性的,術後恢復特別好,腰圍也細了,吃嘛嘛香,就是肚子上留下了一條很長很醜的疤,不知道生長因子能不能管用?(顏文字若乾)去年年底和今年年jsg初真是太難熬了,先是被莫名其妙綠了,然後又得了這個病,幸虧最後結果是好的,水逆退散!(顏文字若乾)
可能是因為發現自己長的腫瘤實際上是良性的,只需要切除,林雨菱非常高興,大赦天下,把楚漣從扣扣黑名單裡放了出來,還給楚漣發過去一句頗有歉意的問候: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把你拉黑了,估計是我手滑了吧。
林雨菱這句話看起來好像有點不太有誠意,但楚漣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沒有卵巢癌,沒有一次又一次的手術和化療,沒有學院同學自發組織的捐款。那些事情……林雨菱不再記得了,但楚漣記得。她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也許她做得沒有葉梨卿和顧澄那麽好,但她可以做到。這屬於某種賜福,或者是詛咒。然而她所能更改的只有時間和記憶,內在的邏輯仍然像無所不在的網一般,楚漣無能為力。
就比如說趙書婷回老家奔喪時忽然猝死,還有遲永寒的自殺。林雨菱不會明白這其中存在怎樣的聯系,不過她也不需要明白,楚漣也許可以選擇一個點或一條線,但她永遠更改不了謝爾賓斯基三角形的形狀。
支配者既定的一切。
楚漣所做的這一切,葉梨卿應該知道,不過她什麽都沒有問,因為即使她熟悉每一個細節,就像葉梨卿曾經做過的一切。楚漣更希望葉梨卿不要提前發現她藏在套娃裡的戒指。而關於林雨菱的這件事,非要用一句比較煽情或“有重量”的話來總結,那應該是……再見了,我年少時的所愛。
遲永寒自殺之後,顧澄就徹底玩起了失蹤。遲永寒的家人給她在她租住的公寓搭了一個小小的靈堂,楚漣和葉梨卿去給她送了一束花,遲永寒的一個表妹守在那裡,說遲永寒的父母身體不好,其他親屬正陪著他們;遲永寒的遺體已經送到了殯儀館,明天就會火化,到時候還會有個簡短的送別儀式。
楚漣和葉梨卿在靈堂呆了很久,楚漣一直和遲永寒的表妹在聊天,兩人聊得挺投機,還加了微信。後來又來了幾個遲永寒的朋友,送了禮錢,寒暄幾句就走了,但顧澄始終都沒有出現。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