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林真惠的事情給了她太大的刺激,對林真惠和她丈夫的同情心作祟,在那種莫名的恐懼催化之下,她開始胡思亂想,乃至瞻前顧後。
那天從葉梨卿家裡離開之前,葉梨卿對她說:“你最好趕緊忘了林真惠。不然之後再發生類似的事,你會接受不了。”
楚漣說:“你是說,林真惠之後還有張真惠,王真惠,李真惠?”
葉梨卿苦笑道:“你這個問題問得太晚了。在畢帥出事的時候,你就該這麽問。”
好吧,在葉梨卿面前,楚漣一直都很聽話。她會盡快忘掉林真惠。她盡量。
楚漣去圖書館借了契訶夫的短篇小說集。這個很容易借到,她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捉弄》這篇小說。
小說中的主人公“我”也許是個小市民,或者什麽學生之類的,和鄰家女孩娜佳一同滑雪。娜佳很害怕,在“我”的軟硬兼施下還是坐上了雪橇。就在雪橇極速滑下,狂風呼嘯的時候,我在她的耳邊輕輕說“我愛你,娜佳”。娜佳不知道這句話是幻覺還是“我”所說的,於是強忍住恐懼,一次又一次從雪坡上滑下,只為了聽到那句“我愛你,娜佳”。
最終,娜佳並沒有和“我”結婚,而“我”也沒有明白當年為什麽要捉弄她。
楚漣合上書,思索了一會兒。在林真惠家裡,她又看到了紅色的天體(她只是敘述事實,並非刻意想起林真惠)。當葉梨卿在帶著她從那座城市離開的時候,她在狂嘯的風中對葉梨卿說“我愛你”。
但她絕非出於捉弄。
楚漣恨不得馬上衝到葉梨卿面前解釋,不過她想了很久,頹然地坐在了圖書館的椅子上。她忽然明白過來一個事實:她當時沒有做好準備去愛林雨菱,現在也就沒有做好準備去愛葉梨卿。
弄亂了。
正在這時,有個人搬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楚漣一開始沒有在意,後來一想覺得不對勁,暑假到了,圖書館幾乎空空蕩蕩全是座位,怎麽有人專門挑她旁邊的座位?楚漣一轉頭,果不其然,老熟人顧澄。
“下樓聊聊?”她輕聲問。
楚漣把契訶夫的書塞回書架,跟著顧澄走到樓下。
盛夏的上午,夏風搖曳,遠處籃球場上有一群人正大呼小叫地打籃球,她們坐在一棵法國梧桐樹蔭下的長椅上,楚漣覺得整個世界都離她很遠。
“你知道大葉子是能改變時間的,對吧?”顧澄說著,望著籃球場那邊。
“其實,她還能夠在時間之中穿梭。我不知道怎麽來形容更合適。也許,穿越?對,她能穿越。”
“還有這種好事?”楚漣一下來了精神,“那她能穿越到明天看下彩票號碼不?”
顧澄瞟了她一眼。
“時間是最容易失控的東西。大葉子也不例外,所以她隻穿越過一次,”顧澄說,她彎曲起食指,輕輕敲著木質的長椅,“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時候她還很年輕,我當時還不認識她。總之那件事徹底改變了她。”
楚漣不知道為什麽顧澄會突然跑到圖書館找她,又談起葉梨卿的往事——她怎麽知道楚漣在圖書館的?楚漣看起來很像那種喜歡泡圖書館的學霸嗎?
或者,這是顧澄那天未遂的威士忌威脅的後續?
顧澄和葉梨卿的關系也值得玩味。葉梨卿說她們是同事,不過她們看起來更像是“朋友”,比“死黨”稍稍越界一點的那種。也許顧澄和葉梨卿更適合被塞進同一個集合裡,一個標注著“危險”的集合。
“大葉子那一次的時空旅行不算很愉快,她還沒法非常嫻熟地控制時間,至於空間,完全就是個不可控變量,”顧澄在空氣中比劃著,“總之她到了1942年的斯大林格勒,就在伏爾加河畔,頓河東岸。你知道1942年發生了什麽吧?”
楚漣點頭:“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二戰的轉折點。”
顧澄哼了一聲:“歷史學得不錯,小同學。那場仗打得非常慘烈,非常非常慘烈。大葉子就來到了那裡,就在城市被轟炸過的廢墟中,滿地都是屍體,還從殘磚斷瓦什麽的。她完全不知所措,我想任何人都會不知所措。這時她被一支蘇軍的遊擊隊發現了,遊擊隊和頓河方面軍走散了,當時只剩下了五六個人……大葉子會說俄語,他們以為大葉子是家園被轟炸的居民,就收留了她。”
是的,楚漣知道。其實從葉梨卿之前隻言片語之中,楚漣就猜測到了。
在這支遊擊隊裡,葉梨卿遇到了娜佳,娜佳當時在遊擊隊裡是衛生兵,在一同尋找大部隊的旅程中,楚漣不知道葉梨卿和娜佳是如何產生了感情,她甚至不知道娜佳愛不愛葉梨卿,但葉梨卿深愛娜佳。楚漣沒有見過娜佳的照片,在她的想象中,那應該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棕色頭髮中摻雜著金色的發絲,就像《罪與罰》中的冬妮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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