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梨卿盯著穆睦。楚漣從來沒有見過葉梨卿這樣的神情,她的臉上就像蒙了一層冰,沒有半分情緒流露,與其說葉梨卿表達的是敵意,楚漣覺得葉梨卿更像是在恐懼,或者在思索。她在想什麽?
穆睦也在看著葉梨卿,過了許久,她微微揚了一下下巴,顯出一個微笑。那是勝利者的微笑嗎?還是穆睦只是比較生硬地打個招呼?畢竟楚漣還坐在穆睦的車上,一身酒味。
楚漣下了車,關上車門,避免這兩個人繼續用目光交火,楚漣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然後她主動去拉葉梨卿的手。
“我們回家吧。”她對葉梨卿說。
葉梨卿低下頭,好像還想著什麽。真奇怪,半個小時前,楚漣感覺自己醉得能馬上倒頭就睡,現在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清醒了。
葉梨卿沒有開車,她一路從她們的住處冒雨走到酒店,頭髮和西裝外套的前襟全都濕了。楚漣站在路上打了一輛車,她們一同坐在出租車後排座位,一直到出租車行駛出去了很遠,楚漣發現自己還緊緊握著葉梨卿的手,她的手上滿是雨水,冷冰冰的。
楚漣從出租車的後視鏡裡看到,穆睦的保時捷仍然停在路邊,久久沒有開動。
第42章
楚漣很好奇,葉梨卿今天晚上是怎麽找到這裡的。
葉梨卿從來不干涉楚漣的同事聚餐,盡管每次楚漣都對葉梨卿報備她們聚餐的地點。不過吃完飯後,楚漣通常可以蹭同事的順風車或者乾脆打個車回去。
她不明白為什麽偏巧在這個她喝多了的夜晚,葉梨卿會冒雨來到酒店,並且恰好就在路邊停著的幾十輛車裡,找到穆睦的車?
當然,葉梨卿不是一般人,她展現出一點點神跡簡直就是灑灑水而已。
在車上時她一直握著葉梨卿的手,她感覺到葉梨卿的手在她的手中一點點熱了起來。一直到回家的時候,她們的手都拉在一起。
“我去洗個澡,”葉梨卿對楚漣說,“你也洗個澡,你一身酒味。”
“我沒有喝多少,都是同桌的人在喝。”楚漣小聲狡辯了一句。
葉梨卿沒有拆穿她,只是冰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比秋雨還要冷。
葉梨卿在洗澡的時候,楚漣一直坐在椅子上思考人生兼醒酒。所有的事情都會無可避免地發生,就像今天晚上她心血來潮多喝了一杯酒,坐到了穆睦的車上,結果葉梨卿就冒著雨來了,還和穆睦來了個面對面接觸。
這時候,楚漣想到了謝爾賓斯基三角形。在一張無限大的平面上隨便畫三個點,組成一個三角形,再從三角形中間任取一點,再取這一點和任一頂點的中點,所有的點都是隨機畫出來的,但這些點畫到幾萬個、幾十萬個的時候,它們會逐漸構成一個謝爾賓斯基三角形。
一切隨機,不過是命運的必然。
在巨大的、支配著的一切的命運之前,個體渺小得只是三角形中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點。無論她怎麽選擇……如何改變自己既定的道路,最終還是逃不出永恆的框架。
楚漣忽然感覺很冷,她走到窗邊,把窗戶全都關上。
葉梨卿洗完澡之後,楚漣走過去幫她吹頭髮。葉梨卿的頭髮並不是純黑的,稍微有些偏棕色,有時候會泛著巧克力色的光,當發絲在楚漣的手心中散開時,楚漣心中對於葉梨卿的好奇又無限膨脹了起來。
“小葉姐姐,你真的是中俄混血?”楚漣問。
葉梨卿反問她:“那很重要嗎?”
楚漣說:“你總是問我有關我的事,我很難不對你感覺到好奇。”
葉梨卿笑了:“難道你不愛我這種神秘感?”
楚漣當然愛。不過神秘感和愛有的時候微妙地會產生衝突,並且當時楚漣還沒有完全從醉酒狀態中走出來,她正處於一種最糟糕的狀態,就是腦袋昏昏沉沉,無話可說。
葉梨卿又說道:“小漣,大多數時候,不管是我愛誰,或者誰愛我,都很危險。”
楚漣在心裡歎了口氣。而且那時候她已經明白,愛是有許多種形態,也有許多種方式的。她愛像林雨菱那樣倔強、鮮活的女孩是一回事,愛葉梨卿這樣的邪神(對於楚漣來說,邪神是老妖怪一種比較客氣的同義詞)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害怕。”楚漣說。
“可是我害怕,”葉梨卿很平靜地說,她的頭髮快要幹了,柔軟地披散在肩膀上,散發著洗發水的香味,“誰都會害怕失去,我只是格外害怕失去你罷了。”
酒精阻止了楚漣組織語言,但她在想到合適的話之前,她已經伸手擁抱住葉梨卿。
那天晚上,她們誰都沒有提喝酒的事,也沒有提穆睦。
第二天是周末(穆睦這孫子喜歡在周五晚上聚餐),一大早葉梨卿就給顧澄打了電話,讓她滾過來。顧澄幾乎是以光速趕到了這裡,還拎著她的外星人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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