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同鄉小姐妹嗎?”楚漣對著葉梨卿念叨,“為什麽她非要給我說這些事?”
“因為她在你爸家裡當保姆,她當然要講給你聽。”葉梨卿說。
十來分鍾後,葉梨卿開車帶著楚漣來到了楚漣父親居住的小區。不過她們沒有進去,葉梨卿把車停在了路邊。過了一會兒,小梅一手拎著蛇皮袋,一手拖著一個破舊的行李箱出來了。
楚漣去奶茶店給小梅買了杯奶茶,小梅坐在路邊環衛工人休息地長椅上,絮絮叨叨開始給楚漣講起父親家發生的一切。
小梅早就看到楚漣大弟弟楚洛的鬼魂一直在家裡徘徊。但那只是個模糊的影子,小梅甚至發現自己能把手從那個影子中穿過去,並不會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再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所以小梅就安心地在父親家裡當保姆,照顧楚萬佑。
不過小張阿姨不一樣,她被楚洛的鬼魂嚇得不輕,就算是大白天,也要家裡有人。楚漣的父親經常找各種借口不在家裡,小張阿姨時而暴怒摔砸東西、大喊大叫,時而又恐懼地瑟瑟發抖,縮成一團。上次楚漣造訪時,小梅說小張阿姨有夢遊的毛病,一睡著就夢遊,之後這毛病越演越烈,有一天晚上,她打開窗戶,一躍而下——並沒有躍下,窗戶外鑲著很結實的防護窗,她的一隻腳卡在了鐵欄杆之間,小梅和楚漣父親驚醒了,把她又拉了回來。
“我懷疑之前那個小孩的死,是不是跟太太有關啊。”小梅絞著手指。
楚漣知道真相,但此時楚漣什麽都沒有說。
小梅繼續往下說。小張阿姨的精神狀態一天天變差,不過也還湊活,還是能被劃入“正常人”的范疇。她真正崩潰是從楚萬佑開始學說話開始。
“小少爺不是個聰明的小孩,太太一直想教他叫媽媽,他就一聲不吭,好像聽不見一樣,”小梅說,“後來他終於開始叫人了,但叫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哥哥。”
楚漣皺起眉頭。楚萬佑沒有道理一開口就叫哥哥,除非是他真正的哥哥——已經死去的楚洛——不斷給著他暗示。以楚漣的所見,楚洛應該只是一個模糊的陰影,他既無法說話,也無法行動,當然也許他能夠影響心智並不健全的楚萬佑,但楚萬佑一開口就叫“哥哥”,看起來還是有點詭異。
“太太快要精神失常了,我覺得我也乾不下去了,太嚇人了,太太整天都在家裡摔東西,小少爺嚇得哇哇哭,也哄不好,楚總又總不在家,”小梅的聲音有點歉意,“其實楚總對我挺好的。唉,但是碰到這種事……真沒有辦法。”
“沒什麽。謝謝你這一年照顧我爸爸和我後媽。”楚漣說。
小梅要回老家了,她說等明年過完年之後再出來找工作。葉梨卿開車把她送到了汽車站,小梅千恩萬謝,楚漣看著她瘦小的身影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和袋子走進汽車站的候車區,心裡卻不斷地在想,弄亂了,一切都弄亂了。
其實有很多事小梅並沒有告訴楚漣,是之後楚漣從她母親那裡聽來的。
楚漣的父親找了各式各樣的理由不回家——應聘保安、見老客戶、去醫院看病。後來他又去找楚漣的母親,大概是想舊情複燃,也可能是只是想打發時間。楚漣母親跟著小區裡的大媽一起跳廣場舞,她父親拎著兩盒點心站在旁邊等了三個小時,等廣場舞好不容易散了後,父親滿面笑容地迎上去,母親看都不看一眼就和女伴們說笑著與他擦肩而過。
等父親叫了母親一聲之後,母親才回過頭,用幾乎整個廣場都能聽到的嗓門大聲說:“哎呀,這不是楚總嗎!您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小地方了啊!”
後來母親給楚漣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整個始末,當然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末了還說:“他是不是賤得慌啊?年輕的時候追我連個花都不會送,到老了還來了勁了?都這麽一大半年紀了還不正經,不怕他那個小老婆打他啊?”
小張阿姨如果聽說父親去找母親了,也許會想打他,但是她現在打不動了。
元旦的時候,楚漣去了一趟父親家,拎過去了一些水果和牛奶——依然是出於被廣泛認可的社交禮儀,盡管楚漣並不喜歡這套禮儀。
父親家裡現在亂得跟林真惠家有一拚。自從小梅辭職之後,沒有一個保姆在他家能乾超過半個月,次要原因是父親家裡鬧鬼,主要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女主人間歇性瘋瘋癲癲的。
楚漣拘束地坐在沙發一角,在心裡默默讀著秒,準備數到300就起身告辭。弟弟的鬼魂站在客廳角落裡,連帶著半邊客廳都是黑霧籠罩。不過霧氣也可能源於父親一直坐在茶幾邊抽煙。
小張阿姨在臥室裡哄著楚萬佑,楚漣聽到臥室裡傳來唱兒歌的聲音,這就是整間房子裡唯一的動靜。
不,也許並不是。
楚洛鬼魂站立的地方,不斷傳來滋滋啦啦好像電路接觸不良的電流聲。楚漣覺得自己是一台沒有調對頻道的收音機,所以無法接收到正確的信號。不過她也不想接收楚洛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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