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漣快步朝著琴聲的方向跑去,鞋子深深陷入雪地,不過她也不覺得冷。借著天空中一點微光,她穿過河畔濃濃的冷霧,隔著霧氣,楚漣看到前方有一座傾頹一半的橋,有個人影坐在橋頭那裡,懷中抱著手風琴。光線太暗,楚漣所能看到的只有她輪廓的剪影,瘦削而高挑,那是娜佳。
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楚漣就衝到了娜佳面前,就好像她此時化身一輛動力十足的小轎車一樣。同時她也看清楚了娜佳——如她所看到葉梨卿的記憶,一具坐在橋頭的焦屍,懷中也沒有手風琴,琴聲並非來自於娜佳。空氣中彌漫著焚燒東西的味道,那是楚漣聞到過最可怕的氣味。
就在這時,楚漣感覺到有一隻柔軟而冰涼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同時有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別看了。”
楚漣覺得很想哭,可是她不知道是為誰而哭,為自己,為娜佳,還是為了葉梨卿。
楚漣眨了眨眼睛,眼中氤氳的水汽像是落在滾燙地面上一樣,轉瞬就完全乾涸。楚漣不是個容易哭的人。
她仍然站在李小青的房子裡,距離門檻只有半步的距離,葉梨卿站在門外,握著她的手,一臉擔心的神情。
“李小青呢?”楚漣伸頭望院子裡瞧了瞧,下午的陽光很好,外面顯得燥熱,屋子裡卻涼颼颼的。李小青和顧澄都不見人影。
“她暈倒了。顧澄去找住持了,他們說弄個車把李小青先送到鎮上的醫院去。”葉梨卿低著頭,手指摩挲著楚漣的手掌。然後她抬起頭,臉頰上淌著淚。
平心而論,葉梨卿哭起來真的很好看,而且她哭泣的時候只有眼淚從眼角落下,沒有眼眶和鼻尖通紅,沒有狂甩大鼻涕和泣不成聲,以至於楚漣一直在想她名字裡的“梨”是不是梨花帶雨的梨。
楚漣伸手,為葉梨卿擦去眼淚。在她還是個小孩的時候,為葉梨卿擦去眼淚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氣,甚至只有在想象中才能完成;但是現在,她輕而易舉就可以用手指將那些冰冷的淚水拭去。她已經長大了,她能分享一部分葉梨卿的世界。
“這到底意味著什麽?”楚漣問葉梨卿,不過她更像是在問自己。
葉梨卿當然清楚不過這意味著什麽。
“它”發現了葉梨卿的安全屋。楚漣尚沒有想通這一切的後果到底多麽嚴重,“安全屋”就像是在網絡中隱藏自己的ip,而根據葉梨卿的理論,這根本是破解不了的,但是“它”破解了,“它”甚至能夠進入葉梨卿的安全屋,這一切,就像是現代物理學對經典物理學的衝擊一樣。
擊破了認知,乃至於產生刻骨的恐懼。
楚漣很容易想明白這些問題,這太簡單了,就像她寫煽情的小作文,或者在通識課的考試卷上寫滿廢話一樣,難的是她應該如何安慰葉梨卿。在想到一些漂亮的辭藻之前,楚漣張開雙臂,將葉梨卿整個抱住。
“沒關系,”她說,“我們還能想辦法。總能想到辦法的。”
葉梨卿靜靜地偎在楚漣懷裡,過了幾秒鍾,她才發出笑聲:“小漣,我以為你被嚇壞了,沒想到竟然是你來安慰我。”
她輕輕推開楚漣,淚水又從她的又眼中落下來,她毫不在意地摸出手帕擦了擦臉:“我沒有那麽脆弱。”
楚漣看著她,覺得自己心中的愛意正在無限膨脹,她突然開始慶幸三年前,在學校門口的夜市上挽住了葉梨卿的手,她渴望和這個女人糾纏,盡管她心知肚明,也許她並沒有什麽好的結果。
顧澄罵罵咧咧地回來了,嘴裡不停地抱怨著:“那幫和尚非要說是我們把李小青刺激到了,他們不就是想要撇清楚,覺得他們跟李小青突然犯病沒關系,這話說得,好像誰要他們賠償一樣。”
楚漣說:“我剛才看到,李小青其實一開始就看到了她老公和小孩的鬼魂,但是她把小孩踩死了,把老公從窗戶推下去了,這是怎麽回事?”
顧澄沒好氣地衝楚漣翻了個白眼:“怎麽回事?問精神病醫生啊!”
“小漣這個問題很好,你沒必要衝她發火。”葉梨卿在一旁平靜地說。她手中還攥著一塊白色的手帕,但是現在她的臉龐美麗如常,一點都看不出剛才哭泣的痕跡。
顧澄立刻朝著葉梨卿開火:“你的安全屋沒了,我必須得立刻、馬上、現在、now,銷毀我的安全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對嗎?我現在都沒搞明白,到底是你闖禍了,還是我闖禍了。”
葉梨卿依然很平靜:“顧澄,對不起。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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