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永寒在今年的1月初發的最後一條微博是:醫生說我活不過一個月了,我想再看看世界。統計說卵巢癌存活率是百分之五十,而每年全世界有二十多萬人會得卵巢癌。我們就像是孤獨的星球,一同在真空之中飄蕩。
營銷號說,從那之後遲永寒的微博就再沒有更新過,後來就清空了微博,很多網友都認為遲永寒已經不在了。
說實話,在看完遲永寒的微博之後,楚漣心裡充滿了對遲永寒的同情。有那麽一刻,她覺得顧澄完完全全是個做好事的活雷鋒。把一個年輕女孩從絕望和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這是何等的偉大?要不是楚漣知道顧澄是個怎麽樣的貨色,她都想給顧澄塑個金身供起來,再恭恭敬敬磕兩個頭。
但事情就總透著幾分詭異。而這些詭異的事情,往往都顯現在看起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中。比如趙書婷和林雨菱的忽然分手,比如遲永寒微博小號被打亂的發博順序。
楚漣一直在想這個事情,但始終想不明白,不過她大概整理出來幾個疑點,準備回去和葉梨卿討論一下。她起身結了帳——用的是公款——是指,葉梨卿給她的活動資金。如果私家偵探就是這樣的工作強度和工作狀態,楚漣覺得自己還挺能接受的。
從咖啡廳走出來的時候,楚漣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剛才她一直沉浸在遲永寒的抗癌日記中,此刻看著馬路上的車水馬龍,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葉梨卿和顧澄這種人或許不必面對生老病死,但她們真的就可以置身事外嗎?
就在這時,楚漣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楚漣。”
楚漣回過頭,看到一個打扮入時的女霸總抱著雙臂站在一邊,而她抱著雙臂的原因大概只是展現出她臂彎掛著的愛馬仕包包的logo,或者是為了讓楚漣注意到她戴了一隻梵克雅寶的手鐲。但楚漣當時對這些奢侈品沒有什麽研究,所以穆睦——或者說,林真惠的郭敬明式攻擊對她沒有效果。
“你有什麽事嗎?”楚漣停住腳步,皺著眉頭看著她的前老板。
“我想跟你聊聊,”林真惠說,“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們就站在這裡聊聊。”
楚漣沒有說話,但也沒有轉身就走。
“我恨葉梨卿,你知道是怎麽回事。”林真惠率先開口。
自從楚漣和林真惠隔著門板進行過一次不那麽親切友好的交流之後,楚漣已經覺得自己不害怕她了了。林真惠和葉梨卿、顧澄一樣,不過是能夠和“它”溝通的媒介。以前楚漣害怕她,就像是對某種未知的害怕,但現在謎底已經揭開,楚漣終於看清楚黑暗中所有的一切。比方說,她知道了地球是圓的,就再也不會為月牙內側是弧形而感到害怕。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類比,不過楚漣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比喻。所以當她現在用一種坦蕩的心情觀察穆睦,或者林真惠的時候,她已經理解何謂“時間的氣息”。那是屬於“它”的烙印。
至於林真惠和穆睦的那點事,不需要什麽人來告訴楚漣,楚漣就知道了。就像隨著生活經驗的累積,她自然而然知道春天葉子會綠,秋天葉子會黃的自然規律一樣。
一開始,林真惠相當大一部分心智(也許是理智,也可以說是智慧)就留在“它”那裡,所以從小到大,林真惠都愚鈍、懶惰、毫無生氣,遠遠不如她的哥哥姐姐;當葉梨卿通過林真惠引導楚漣見到那個世界,之後葉梨卿又設計想讓林真惠代替楚漣遭遇不幸,但她的李代桃僵計劃失敗了;從那之後,林真惠的所有心智已經超脫了肉體的桎梏,她成為了穆睦。而穆睦這樣果決、虛榮的女人,才是林真惠真正的模樣。
“我以為你會感謝葉梨卿,”楚漣乾巴巴地說,“畢竟林真惠是什麽樣我們都知道,但是現在你看看,你當老板了,也有錢了,眼睛也不花耳朵也不聾,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也不用給男人生兒育女做家務,你不覺得更好嗎?”
“感謝?我憑什麽感謝她?”林真惠就像聽到了什麽非常難聽的話,她的臉一瞬間扭曲了起來,又勉強擠出微笑,“為什麽不能讓我的理智留在那裡?為什麽要把我拉回到這裡?我本來應該更好地留在那個世界,我才是最虔誠的信徒。”
楚漣的腦袋裡同時蹦出來了兩個詞語。第一個是:狂信徒,第二個是:瘋子。
林真惠見她不說話了,於是聲音又溫和了一些,她指了指不遠的地方,有兩個小孩,看起來像是臨街商鋪老板jsg的孩子,正蹲在路邊玩。年齡大一點的那個小孩拿著一個放大鏡,用放大鏡集中陽光燒地上的螞蟻,另一個小孩目不轉睛地看著。
“你看,所有的人就像是那螞蟻。一道光集中在你身上,然後你被燒死了,而且你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作為一個普通人,你該如何抗拒命運所給你帶來的不幸?作為一隻螞蟻,你如何能逃脫籠罩在你頭頂的放大鏡?你如何能抵抗得了?”林真惠湊到楚漣身旁,她身上的香水仿佛有種特異的魔力,聞得楚漣腦袋發昏,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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