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梨卿捏了捏楚漣的手,讓她回過神。然後說:“我們一起去看看,但我覺得來不及。”
她準備往樓道走去,但楚漣仍然固執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怎麽?”葉梨卿回過頭。
楚漣忽然用力地抱住葉梨卿。她抱得很緊,仿佛是想要通過皮膚的緊密結合讓兩個人永遠粘連在一起一樣,但楚漣心裡清楚的是,她不過是在宇宙的真空之中抓住一條浮木,在縱橫交錯的蟲洞中找到屬於她的安全屋。
“讓我抱一下,”楚漣說,“就一下。”
葉梨卿用力回擁住她,手掌在楚漣的後背上拍了兩下,就像是拍打戰友一樣。
“快要結束了,小漣,”葉梨卿在楚漣的耳邊說,“但戰爭還沒有結束。”
她貼近了楚漣的耳朵,呼出的氣噴在楚漣耳廓和臉側,就像是極輕的親吻:“小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關於我的秘密。”
葉梨卿低低地笑了一聲,大概是察覺到楚漣的耳朵紅了,她還用那種輕柔的、但不斷曖昧喘息著的語氣說:“我等這一天已經好久了。”
她在說什麽?她在計劃什麽?她又在等待著什麽?
這一年來,楚漣和葉梨卿當然也做過幾次,有時候晚上閑著也是閑著,這很容易理解。沒有顧澄,她們也會有別的朋友,哪怕“葉梨卿的朋友”和“楚漣的朋友”這兩個集合並沒有相交。她們的感情沒有問題,只是提前進入了老夫老妻的階段,葉梨卿是個缺乏激情的人,楚漣早就知道,而且她會無限包容。只是眼下不是思考兩人關系何去何從的時候,她們需要面對的是更多、更複雜的事情。
楚漣松開了葉梨卿,在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葉梨卿,不是夜色,不是宇宙,而是隧道一般無休無止的時間。死去的人永遠要比活著的人多,而那個世界,超乎想象,超乎理解,不可靠近,凡是接觸的,都會遭遇不幸。
她們一同走向了樓道。樓道安保系統很完善,上樓需要輸入密碼,不過對於葉梨卿而言,這種門根本就攔不住她,楚漣相信這種門很快應該也攔不住自己了;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她們就來到了父親家門口,葉梨卿本來還想故技重施直接進去,但楚漣覺得好歹這是她爸家,她不能像個土匪直接進去。
楚漣先是敲了敲門,伴隨著她的敲門聲,滋滋啦啦的電流聲響了起來,這回聲音不是若隱若現的,而是格外響,在高頻的噪音中仿佛透露出危險的信號。
弄亂了。弄亂了。弄亂了。快跑,快跑,趁著還來得及……
楚漣強行壓抑住自己內心的不安。她聽到門後面傳來另外一個聲音,是她父親帶著濃濃的睡意和惱火的“誰啊”,那聲音是真實世界所存在的聲音,並非是幻覺。
“爸,是我。”楚漣盡量用正常的語氣大聲說。隔著門,楚漣還聽到了小弟弟楚萬佑被驚醒的哭聲,但不是那種嬰兒酣暢淋漓的嚎啕大哭,而是像貓一樣,幾乎是哼唧。葉梨卿站在楚漣身邊,眉頭一直皺著,不過看她的模樣,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在……期待。
楚漣聽到她老爹叨咕了幾句,然後拖鞋趿拉的聲音由遠及近,經過了客廳——然後,腳步停住了。楚漣又等待了幾秒,她幾乎都不耐煩了,想要從口袋中翻出父親家的鑰匙——她父親給過她家門鑰匙,大概是作為承認楚漣還是他親生閨女的一種憑證,而楚漣相信父親給她鑰匙唯一理由,就是她不會不請自來。
除了她會在凌晨一點的時候猛敲門。
門裡的動靜又出現了,這回格外巨大,什麽東西翻倒在地板上的巨響、楚萬佑哇哇大哭聲,將這一切都蓋過去的是父親的咆哮,非要讓楚漣形容的話,她覺得就像是一隻被捕獸夾夾住的野獸,而且還是老年的野獸。
“張雪!張雪你怎麽了!你糊塗啊,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啊!”
楚漣下樓的時候,看著樓下停靠的警車和救護車頂閃爍的紅藍光。在那閃動的光線之間,她好像產生幻覺,透過警燈的光線,她能夠直直地看到屬於“它”的世界。她看到了林真惠,不過不是幹練瀟灑的女強人穆睦,而是那個精神失常,渾身髒兮兮的林真惠,倚靠著車頭,直勾勾看著她。
“你是死者的……呃、繼女?呃、呃,我是說,後女兒?是你報的警?”
林真惠消失了,站在車頭那裡是個年輕的民警,他一手扶著胸前的執法記錄儀,詢問著楚漣。
楚漣配合著民警的詢問,同時用眼角余光尋找著葉梨卿。葉梨卿一直在大樓附近遊蕩,她一定在尋找著什麽。她剛才告訴楚漣,她等這一天很久了。楚萬佑還沒有長大,但他兩歲多了,已經會說話,會簡單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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