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漣忍住了抽顧澄兩個大耳刮子的衝動:“你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是啊,交換了時間,也交換了趙書婷的感情。至少,趙書婷還是挺愛林雨菱的。”顧澄苦笑。
詭異的白光一次又一次從玻璃上閃過,顧澄推開窗戶,就準備要往下跳。
一個人影從楚漣身邊飄過去,輕得像一縷沒有重量的幽魂,是葉梨卿。楚漣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看到顧澄帶著葉梨卿,一同從窗戶上翻了下去。
“葉梨卿!”楚漣大叫,她意識到自己叫的是葉梨卿的名字,而不是小葉姐姐。
她也意識到她的聲音就像那滋滋啦啦的電流聲,那是從另外一個空間、另外一個世界所傳來的聲音。葉梨卿在間隔幾秒鍾,也可能是間隔幾個世紀之後給予楚漣回應。
“我帶你回家。”她說。
然後她又說,“小漣,我愛你。”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像被扯開的薄紗那般消失。楚漣站在大雪紛飛的樹林裡。極目所見,都是皚皚積雪和白樺樹,天色深藍,像高濃度的硫酸銅溶液,此時大概是天快要亮的時候。
遠處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高挑瘦削,金發在寒風中飛舞著,穿著軍服棉衣和裙子。她回頭朝楚漣這個方向看了一眼,不過好像並沒有看到楚漣,而是朝著樹林中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楚漣連忙跟上她。
金發女人走得很快,時不時停下腳步環顧四周,似乎是確認附近是否有人埋伏。楚漣很輕松就能跟上她,不過卻沒法拉近和她之間的距離。這樣走了一段路之後,她們已經走出了樹林,那女人卻突然消失了。楚漣聞到空氣中一股燒焦東西、令人不快的氣味,她一轉臉,那女人被燒焦的屍體就已經懸掛在她的面前。楚漣打了個寒顫,她站在黑暗的空地上。
……但那已經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顧澄搞完這件事之後已經過去了幾個月。
那天在殯儀館的幻境之中(或者只是“它”構造出來的一個臨時空間),楚漣最後看到了娜佳燒焦的屍體,然後她發現自己坐在了派出所的值班室裡。而且那時候她的頭疼得快要裂開了,冷汗涔涔,葉梨卿坐在值班室另外一個角落裡,抱著雙臂,望向天花板。
民警詢問了她們幾個問題,還給她們端來了熱水。有個民警非說楚漣臉色那麽差勁是因為低血糖,硬是拿來餅乾讓楚漣吃下去。楚漣感謝他們的好意,她想要說幾句話,但她一開口,聲音就是啞的,好像是鬼魂溝通時滋滋啦啦的電流。
事情沒有什麽複雜。顧澄的女朋友遲永寒自殺身亡,顧澄想要見遲永寒最後一面,竟然乾出半夜翻牆進入殯儀館,到處去尋找停屍房這種荒唐事。葉梨卿和楚漣只是關心顧澄的朋友,怕她做出傻事,也開車來殯儀館想要阻止她。顧澄在殯儀館中瞎轉了幾圈,把微信步數都刷到了三萬,好在她沒有做出什麽實質性的破壞性舉動,所以三個人被警察蜀黍們批評了一頓,就放回去了。
簡單地說,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很明晰,也很合理。
楚漣都要相信了。
次日,遲永寒火化,火化之後家屬拿走了骨灰,一直到下葬,都沒再出過什麽么蛾子。也許遲永寒有過短暫的復活,從那個世界通過某種橋梁來到這個世界,然後“它”通過這個橋梁來到了楚漣所在的世界。
楚漣回家之後請了三天病假,那個月她工資條上的數字著實不怎麽好看。葉梨卿一直在照顧她,所謂照顧的意思是,她會幫著楚漣叫外賣,還會在煮泡麵的時候貼心地選擇味道不辣的泡麵。
但葉梨卿始終都心不在焉。
楚漣能夠理解葉梨卿的心不在焉。“它”已經來了,在葉梨卿和顧澄一而再、再而三的嘗試下,“它”會被激怒嗎?就像是用放大鏡聚集陽光燒螞蟻的小孩,當他發現這樣做效率太低時,也許會去拎一壺開水澆向整個蟻群。
所以說,死亡遠遠不是結束,而楚漣甚至不知道,究竟什麽才算是結束。
夜探殯儀館的次日清晨,葉梨卿和顧澄在派出所門口分道揚鑣。林真惠沒有出現,因為林真惠本來就是個已經死亡的人,她當然更不屑以穆睦的身份跟顧澄向警察蜀黍們解釋。不過楚漣相信,下次再見到林真惠的時候,場面可能就沒這麽平淡且無聊了。
葉梨卿沒有試圖像個drama的女同那樣給顧澄扔一個耳光或者做點其他什麽drama的舉動。她只是拉著楚漣的手,朝著道路的某一個方向走去(事實證明她們還走錯了方向),而顧澄在身後叫住了她。
“我想回美國。”她說。
葉梨卿站住腳步,然後轉身。
“好。”她說。
她們在表面上沒有翻臉,沒有大打出手,盡管一直以來聯結著兩人的某個紐帶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斷裂,並且無法修複。顧澄最終滾回了美國,但葉梨卿已經沒法滾回蘇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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