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停留一瞬後,垂首仔細打量頸部的傷痕,傷痕呈馬蹄形,是典型的縊溝,以上種種已經證實了太子的確是死於自縊而並非是被人勒死後偽造成的自縊。
謝予安拿過嚴清川手上的燈盞,往傷痕處更進一步檢查,幽幽燭光下,她終是發現異樣,在縊痕處有淡淡的吉川線,也就是手指抓痕,這證明太子在死前經歷過掙扎。
一個決然自殺的人會在瀕死之際突然反悔,試圖掙扎求生嗎?謝予安盯著屋梁上懸掛著的粗繩,以及其下倒塌的椅子,陷入了沉思。
“有何發現?”嚴清川輕聲問道。
謝予安搖搖頭,隨即起身走向窗台一盆摔碎的盆栽,這是一盆早已乾枯的花,毫無生機,看上去無甚古怪,她伸手拾起花莖,又拾起枯萎的花瓣綠葉檢查,最後拈了一撮泥土於鼻尖輕嗅。
少頃後,她面色平靜地起身,朝元乾帝拱手,“啟稟陛下,太子殿下是死於自縊不假。”
元乾帝高大的身形一晃,繼而聽到謝予安又道:“然太子殿下是被人用計,誘使自縊而亡,其與謀殺一般無二。”
院中之人俱是面色一震,皇后更是顧不得中宮之主的儀態,踉蹌跑到謝予安身前,抓著她的手臂,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聲音發緊,“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易......易兒當真是被人所害?”
“這盆凋謝的花便是最好的佐證,通常養分經由花莖進入綠葉和花瓣,縱使花朵枯萎凋謝,花莖余下的養分也會使花莖在初時一段時間仍舊保持翠綠,待徹底衰敗,才會乾枯。然而這朵盆栽,據它花葉枯萎的形態推算,是近日凋謝,花莖卻已然乾枯呈黑褐色,其必有異樣。”
謝予安面向元乾帝朗聲道:“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太子殿下絕非自尋短見,其後必有陰謀,墾請陛下予青天司入宮查案之權,揪出幕後真凶。”
元乾帝遲遲沒有發話,院內除了皇后的抽泣聲,余下的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死寂一般的沉默過後,元乾帝終是開口了,“好,朕便給你七日查案之期,七日內,找出誘太子自縊真凶,朕允你任何恩賞,找不出,你便同太子陪葬吧。”
輕飄飄的最後一句,讓嚴清川身子一震,她立馬就要開口勸皇帝收回此話,卻被謝予安攔住,謝予安朝她笑笑,搖頭小聲道:“沒事的。”
嚴清川眉峰緊皺,只能目送著元乾帝及皇后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漸漸離去,而後太子的屍身也由太醫署的人移走。
好似一場哀劇落幕,眾人都散去,幽閉室的院內恢復一片寂寥冷清。
謝予安和嚴清川也帶著那盆異樣的盆栽離出了宮去,路上嚴清川憂心忡忡道:“隻憑一盆花的細微異樣,你怎敢在陛下面前誇下海口,若太子當真是衝動自縊,臨死前方才掙扎後悔的,你當如何?真去同太子陪葬嗎!”
嚴清川語氣中夾雜著細微的指責,然更多的還是擔憂,謝予安往她身邊湊,湊得極盡,仿佛“咬耳朵”一般笑意沉沉地道:“嚴大人了解我的啊,知我一向如此,膽大妄為。”
徐錦在她們身後眼神幽怨地盯著這一幕,仰天翻白眼。
嚴清川輕輕撞她一把,“嚴肅點。”
謝予安直回身子,正經說道:“其實這盆栽也好,屋內一番好似打鬥的痕跡以及太子額頭上的撞傷也罷,這些雖然奇怪,卻不是我篤定他並非自願上吊的原因。
我最篤定的還是他沒有自殺動機,皇帝嫡長子,東宮太子,這樣一個身份顯赫,大祁未來的天子,我不相信他會因一時衝動自縊。”
“且我有一個模糊猜測,太子身亡,誰最樂以見得?”
嚴清川思索一會道:“有兩人,一,陛下眼下唯一的子嗣三皇子及其背後勢力,二,那潛藏於幕後伺機謀反之人,這兩方,都樂於見到太子意外身亡,東宮無主。”
謝予安笑笑:“對咯,且不妨再大膽想想,有沒有可能這兩方其實可以算作一方。”
嚴清川腳步一頓,低聲道:“慎言,不管如何,要先找到致太子自縊而亡的真凶,你這項上人頭才保得住。”
“嚴大人擔心我啊?”謝予安笑眼彎彎地看過去。
嚴清川哼了一聲,“誰擔心你了,你逞強自大,自是有信心保命,何需旁人擔心你。”
對於嚴清川素來的心口不一,刀子嘴豆腐心,謝予安早已習慣了,她沒再說什麽,轉而同身後的徐錦道:“你將這盆花帶回青天司交給容時,讓她好好檢查裡面是否有藥物毒物一類的東西。”
“你們不回青天司嗎?”徐錦接過花盆。
謝予安樓了一把嚴清川,似笑非笑道:“你小子不分時機來打擾我跟嚴大人的約會,我那口氣還沒消呢,少打聽,走你自己的。”
徐錦一臉警惕,“你要帶嚴大人去哪兒?”
謝予安拍拍他肩,語重心長道:“徐錦啊,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徐錦老實的搖頭。
“像一個腦門發亮,一千瓦的大燈泡。”謝予安說罷,拉起嚴清川就往城門處跑,“走咯,嚴大人。”
第58章 幽閉室
“去哪兒?”嚴清川被謝予安拉著一路狂奔,沒一會就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去。
謝予安仍是不說,隻神秘地笑笑,隨後帶著嚴清川來到一幢普普通通的屋舍前,規律地敲響門來,屋子自行打開,她又牽著有些發楞的嚴清川來到屋內正中,兩人地下的石板隨之緩緩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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