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榮抱著長刀,側臥瓦上,靜靜聽著腳下這座樓閣中傳來的悠悠樂聲。
向千洲小心翼翼地翻過圍牆,在樓外一眼瞧見了屋內之景:寬敞的房間中燈火通明,一人著沙青藍長袍,背窗而坐,清風吹入室內時,玉帶飄飛,修長玉指彈撥著箜篌。
忽聽到有腳步聲響起,向千洲忙在樓外尋了個灌木叢藏身。
透過葳蕤枝葉,他看見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步至窗前,對裡面道:“少爺,我瞧著天色已晚,您莫要累壞了身體,現下歇歇可好?適才我已讓小卉兒去給你做了雪耳羹。”
只聽屋內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多謝劉總管,我不累,再彈會兒。還有勞小卉兒了。”
劉總管頷首:“好罷。那,少爺,我先退下了。”
箜篌聲持續著,音符撞擊如昆山碎玉,響徹樓閣院舍。
這公子哥兒倒是彈得一手好琴。
向千洲心道。
待那劉總管離去後,他探出頭來,朝樓頂望去,卻不見柳青榮人影。他心下一震,目光四處搜尋那道身影,怎料那人竟已繞到樓閣的另一頭,打開了對面的那扇窗——
“公子真是彈得一手好箜篌啊。”女子笑意吟吟,眉眼燦若桃花。
那藍衣公子微微一驚,那雙手卻並沒停下,仍在弦上撥弄:“不知姑娘是如何進來的?”
望著那張棱角分明、劍眉星目的面容,柳青榮已不自覺心旌蕩漾,竟直接從實招來:“自然是翻牆進來的。”
這……
不是,此話是能說的麽?
向千洲霎時目瞪口呆。
“姑娘真是好身手,不知此來所為何事?”藍衣公子的語調和神態皆從容無比,不過他又如何能聯想得到,眼前的這個紅衣女子是一名殺人如麻的刺客呢?
“來聽你彈箜篌呀!”窗邊的柳青榮兩手撐腮,臉上笑眯眯的,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向千洲不住扶額,他心下已經開始反覆懷疑了,這哪是平日裡那個殺伐果斷、英姿颯爽的女子?
“依姑娘之言,姑娘是為我這琴聲所吸引而來的?”藍衣公子的言語中透著幾分懷疑。
柳青榮點了點頭。
藍衣公子輕笑了一聲,不知是用甚麽語氣道:“姑娘在江湖中應是個響當當的人物罷?”
柳青榮微怔,頓了頓後乾笑道:“哈哈哈,公子抬舉我了,小女不才,就一無名小卒,說出去都沒人認得我的!”
此話倒是不假,玉隼堂的大多刺客在外確實都沒有姓名,畢竟見到他們的人往往都已經死了。
“是麽?”藍衣公子將信將疑道。
話音剛落,便自房門處傳來一個聲音:“墨兒——”
窗內窗外的兩人皆一驚,藍衣公子低聲道:“我父親。”
柳青榮嘴角揚起,回了他一個笑容,下一刻便翩然一躍,飛身上瓦。
另一邊的向千洲也連忙縮頭回灌木中,將自己藏嚴實。
“父親,是有何事找孩兒?”藍衣公子推開門,對門外的老者恭敬道。
老者微笑道:“噢,我是想問問啊,適才你彈的那首曲兒,喚何名兒?怪好聽的。”
“父親,那本是一首古琴曲,《雨陵散》。孩兒也甚是喜歡,遂用箜篌試了試。”
“哦……原來如此。爹不打攪你了。墨兒早些休息罷,明兒一早還得會會展先生。”
“好,父親先休息罷。”
目送父親離去後,藍衣公子呼了口氣,望著空無一人的窗外,遠方明月皎皎,眸中有道光芒閃了閃。
赫然一張倒過來的秀臉出現在窗口,微微卷曲的長發垂下,明眸靈動:“公子!”
柳青榮足尖勾著青瓦,倒吊在窗前,活像隻紅色的蝙蝠。
藍衣公子嚇得一顫,屬實沒想到這女子竟還沒走,輕拍了拍胸口道:“姑娘還且仔細,別摔著了。”
不料柳青榮問道:“明夜還彈嗎?”
藍衣公子長睫輕顫了顫,淡淡道:“若是彈,你待如何,不彈又如何?”
柳青榮想了想道:“若是彈呢,我便來聽。若是不彈呢,我還是會來的。”
藍衣公子赫然抬眼:“姑娘當不單單是來聽曲這麽簡單罷?究竟居心何在?”
柳青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心微微蹙起:“公子可當真誤會我了。實不相瞞,本姑娘還偏生喜歡你這種。”
聞言,藍衣公子指間一抖,彈錯了一個音,繼而沉吟不語。
同樣驚訝的還有灌木叢中藏身的那個人。向千洲猛然睜大了雙眼,腦子裡一片空白,心中有無名火暗自燃燒。
“不知大少爺如何稱呼?”柳青榮又道。
藍衣公子頓了須臾方啟唇:“無可奉告。”
離開樓閣後,柳青榮沿著圍牆轉了半圈,瞧見那府邸大門上的“欒府”二字。
回玉隼堂的路上,向千洲佯裝漫不經心道:“師姐喜歡上這欒家少爺了?”
柳青榮霎時恢復了平日那清冷姿態:“你都聽見了?”
向千洲點頭:“是。”
柳青榮淡淡一笑。
向千洲沉聲道:“聞人襄知道後會殺了你。”
柳青榮挑起眉道:“所以你打算揭發我?”
向千洲忙揮手道:“沒有!我只是……來提醒下師姐。——還有酒麽?”
柳青榮從囊中取出一壺酒,遞到他手中:“還剩一點,口渴便全喝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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