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早已過去,一日裡晝短夜長,黑夜來得比緒以灼預想得還要早些。
車速忽然緩了下來。
林司機接收到路況,第一時間詢問緒以灼的意見:“小姐,前面又出了一樁事故,這條路也封了,是掉頭回永林鎮住上一晚,還是改道回隋安?”
又出事了?
緒以灼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導航:“還有別的路嗎?”
林司機道:“山間還有一些小路,但路況可能會比較糟糕,有一些完全是泥路。”
落日隻余一抹余暉,暗沉沉的山巒好似蟄伏的巨獸。
恐怖片的主角總因為各種因素走向最糟糕的選擇,如此橋段,緒以灼隻覺得吾命休矣。
她想垂死掙扎一下:“能派直升機來嗎?”
林司機遲疑了一下:“可以,但是要申請。”
緒以灼立刻改口:“算了,就走小道吧。”
申請航線這麽大的陣仗,絕對會第一時間驚動她媽媽。
緒以灼做好決定後,不多時林司機就一打方向盤拐進了山間的小道,起先還是平整的水泥路,沒一會兒就開進了林司機口中的泥路。
泥路坎坷,哪怕林司機已經盡量開得平穩,一開上去還是開始顛簸。緒以灼發覺自己身體素質似乎高了許多,以往常年亞健康的她顛這麽一會兒腦漿怕是都要顛勻了,但她現在臉色居然比徐彥君還要好上不少。
山間的小路同時隻容一輛車經過,道路兩旁的樹木樹冠繁茂,枝連著枝,葉挨著葉,在頭頂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月亮還沒完全升上來,只有少許幾縷光能從上面漏下來,目之所及盡是昏暗的一片。
緒以灼瞧見了林間幾個方正的白色影子。
墳墓。
緒以灼感覺更不好了:“這裡住有人?”
林司機對隋安周邊情況的了解要比緒以灼更深些:“山裡頭有幾個村子,但條件太差,大多已經荒廢了。”
恐怖因素又多一條荒村,利好女鬼,緒以灼覺得自己今晚沒準就要交代在這兒。
緒以灼打開備忘錄思考遺書怎麽寫比較好。
敲下板板正正“遺書”二字,設為居中,緒以灼正回憶著自己有哪些資產,耳邊好似響起了輕微的笑聲。
緒以灼目光稍移,什麽都沒有瞥到。車窗開了一道縫,風聲獵獵,她疑心是自己草木皆兵,聽岔了。
徐彥君一直留意著她的反應,安慰道:“沒事,應該很快就能出去了。”
緒以灼愈發覺得不是幻聽,有一聲冷哼似乎和徐彥君的聲音同時響起。
林司機接上徐彥君的話:“對,開出這片山,我們就可以從俞林那邊的高速會隋安了。這裡的山路我已經開過,約莫再有一個半小時就能出去。”
然而兩個小時後,他們還在陌生的山林裡。
“怎麽會這樣?”林司機冷汗直冒,“我沒走錯路,是該出去了呀。”
害怕的勁頭過去後,緒以灼無比冷靜。
她示意林司機放緩車速,指著外頭一道紅白相間的影子說道:“你看那座墳墓,和我們一路來見到的都不太一樣。墓邊擺著的喪葬用品都很新,是不久前才供奉的。最近沒什麽適合祭祀的日子,隻可能對死者的家人而言,近日剛好有死者的忌日。”
天色太暗,隔得太遠,林間墓碑乍一看上去一模一樣,然而其他墳墓鋪撒的紙錢等物早因風吹日曬褪了色,只有這座墳墓邊上供奉的物品色澤鮮豔。緒以灼覺得她一路來見到的就是同一座墳墓,而不是有好幾個人死在了相近的時候。
“從留意到起,我見到它有六次了。”緒以灼道,“我們一直在鬼打牆。”
她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緒以灼壓根沒有應對的辦法,說完她就低下頭繼續搗騰自己的遺書,遺產已經分配完了,她決定要在最後好好控訴一下那個不知和自己有哪門子的恩怨的白衣女鬼。
林司機神情僵硬,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他目光不敢斜視,等那座特別的墳墓開過去後,才抖著聲問:“小姐,我們、我們要不要報警?”
“報吧。”這一念頭緒以灼也有了一會兒了,“就說我們在山裡迷路了。”
林司機就跟對待救星似的撥通了報警對話,但是沒過多久,臉色就刷的慘白下來:“打不通。”
緒以灼看向徐彥君,徐彥君聞言也拿起手機撥了電話,一會兒後放下來,像著緒以灼搖了搖頭:“只有忙音。”
緒以灼切了界面,自己也試著撥了一個。
響了三聲後電話就撥通了。
林司機停下車,和徐彥君一起目光緊緊盯著緒以灼顯示通話中的手機屏幕。
緒以灼將手機放在三人中間,開了免提。
幾人大氣都不出一聲,一時間車內針落可聞。
“……”
電話另一頭是死一般的沉默。
徐彥君抬頭道:“沒聲。”
緒以灼沒有回答他,蹙著眉又聽了許久,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她坐直身子將自己邊上唯一開了一條縫的車窗關上,摸出耳機線連上手機細細聽,耳機裡對面的聲音要更加清晰,降噪功能也將外界的聲音完全隔絕在外。
對面並非完全沒有聲音。
確實無人說話,但是緒以灼聽見了細微的背景音,有壓抑的呼吸聲,微微拂過的風聲,和微風穿過林葉的沙沙清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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