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輪轉幾個來回後,雲霓開始拚命向師妹師弟們傳訊求他們支招。
人多到底是能想出辦法來,雲霓幾日來第一次開口:“大師姐,師伯的遺物已然整理好了,現下就放在飛瓊軒,你……你可要去看看?”
郎遲諳眼睫顫動。
在長明殿外站了七日後,郎遲諳又回飛瓊軒將自己關在房裡,與姑姑的遺物待了七日。
飛瓊軒的侍從們不放心,每日都要在門外守上許久,只是通常都等不到郎遲諳出來。
緒以灼站在她常待的樹下,與她們一起等著。飛瓊軒飛雪有靈,又一任主人辭世後,小雪驟然變大,這些時日裡地上薄薄一層積雪終日不消。
七日過後,郎遲諳面無表情地推門出來,沒有應答任何的話,也不向門內報備,徑自離了宗門,禦劍往西北方飛去。
荀峰主聽聞此事後,當即連手頭的事務也顧不上了,他一聽郎遲諳的方向就知曉她要去做什麽,匆忙喚上幾個長老就去追郎遲諳。長時間禦劍極其耗費心神,哪怕不顧著自己,荀連也得考慮被他拉來幫忙的長老們,是以每隔三日就要落地打坐回復一個時辰,然而郎遲諳中途未有一刻停留。
她不停,不能讓她的行蹤失去掌控的緒以灼也不能停,就這樣看著郎遲諳一路殺到了太平道。
她身上殺氣太過明顯,鎮守太平道外石林的幻妖愣是攔都沒敢攔,直接把郎遲諳放進了太平道,而在其中尋歡作樂的魔修還不知大禍臨頭。
早在後世長生在太平道築喜樂鎮,將太平道上下清洗了一遍的兩千來年前,她就已經做過一遍同樣的事。
緒以灼小心藏好自己,沒有在因暴怒而變得無比敏銳的郎遲諳眼下露出絲毫破綻。
等十日後荀峰主等人終於趕到石林之外,卻發現郎遲諳已經從太平道出來了,白衣染血,狀若修羅,除卻荀峰主外,幾位玄玉仙宗的長老竟是不敢相認。
荀峰主看出郎遲諳體內靈力早已枯竭,照理說她早該昏迷過去,此時卻靠不知何來的一口氣支撐著站立。荀峰主上前想要扶住她,卻被郎遲諳拒絕了。
“那些魔修,是在聽說姑姑為了我的死劫奔走後,故意放出假消息將姑姑騙至此處的。”郎遲諳啞聲道。
荀峰主愈聽愈是心驚。
這件事情他在搶回師姐屍身時便已知曉,特地將此事瞞了下來,叮囑知情人不可告知郎遲諳,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荀峰主很快便想到了師姐的遺物,裡頭有許多師姐的手記,頓時無比懊惱。
“師叔,”郎遲諳好似下一息就要落下淚來,“我是不是特別不懂事?”
她在問出這句話時,心裡就給了自己答案。
世間怎會有如她這般不懂事的人?姑姑為了她的死劫到處奔波,全心全意在為她打算,可她卻絲毫不知體諒姑姑,甚至她們所見的最後一面,她還在抱怨姑姑不肯多陪陪她。
她那日為什麽沒有去送她?
她先前為什麽沒有更乖一點?
郎遲諳心中無限悔恨。
她失魂落魄地被荀峰主領回了玄玉仙宗,荀峰主想將她送回寧遠閣,但郎遲諳固執地要回到飛瓊軒。荀峰主無法,隻得讓飛瓊軒的仆從們多照看郎遲諳一些。
他看著師姐臥房的門在眼前合上,郎遲諳趴在師姐遺物上沉沉睡去。
荀峰主長歎一聲,想起師尊離世時,他應當也是這般難過。不對……師姐於遲諳的意義遠不止師尊那般簡單,遲諳此時的痛苦,遠勝當時的他。
可人總是要從悲痛中走出來。
郎遲諳不知要花費多久。想起遲諳日漸逼近的死劫,荀峰主隻覺自己快愁白了頭髮。
師姐此生最大的願望,莫過於郎遲諳可以好好活下去。荀峰主一遍處理宗門事務,一遍繼續師姐生前做的事,遣人四處打探有可能度過死劫的辦法。
他時不時還要分出精力,去關注回來後就將自己一直鎖在師姐臥房中的郎遲諳。
荀峰主起初完全沒有想到,郎遲諳一待就待了一年。
一年後,荀連已然正式繼任玄玉仙宗宗主,他沒有立即遷至宗主所居的斷虹峰,而是暫時繼續在流霞峰辦公。郎遲諳在某一日流霞飛散之時找到了他,乍見已有一年未見的師侄,荀連第一眼甚至沒有認出她。
郎遲諳身量未變,容貌未變,卻似乎在這一年裡脫胎換骨,驟然長大了。她眉眼間的倨傲消失無蹤,身上帶著從未想到能與郎遲諳這個名字關聯起來的死氣沉沉。
“師叔,我要離宗歷練。”一見面,郎遲諳便開門見山道。
荀連面露遲疑:“遲諳,怎麽突然這麽說?”
郎遲諳道:“我知曉這些年,你們都在為我的事情盡心竭力,我卻什麽也沒有做。師叔,讓我走吧,能不能尋得破解死劫之法都是我的命數。”
郎遲諳知道姑姑為什麽不願意讓自己離開玄玉仙宗。
那一死劫不知會因什麽方式應驗,在找到破解之法前,郎錯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郎遲諳留在她認為最安全的地方。
即為玄玉仙宗。
可郎遲諳已不想讓他人為自己的事情浪費心神,在閱遍姑姑留下的手記後,郎遲諳做出來離宗的決定。
心如匪石,不可轉也。
郎遲諳當日就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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