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踏進城中,緒以灼的目光便落在城裡的燈上離不開了。她在現實裡也逛過燈市,與此地是一樣的熱鬧,但無論見過幾次,再見時還是會被滿城燈火奪去目光。燈籠樣式不一,高低不一,錯落懸掛,行人持著花燈,又走在燈下。城中亮如白晝,比白晝又多了幾分朦朧與暖意,抬頭也隻留意得到漫天孔明燈,而不見寒涼的月色。
手裡被塞了木柄,緒以灼低頭看去,才發現在她觀燈這會兒功夫,君虞已經把燈籠都買好了。
街邊販賣的大多是兔子燈,蓮花燈這樣形狀特別的燈籠,緒以灼對這些燈籠自然不能說討厭,但也沒有很喜歡。她喜歡的反而是那些最常見的燈籠,隻消在燈紙上繪一些花裡胡哨的畫。
君虞塞到她手裡的是一盞六角宮燈,燈罩上繪著松鶴祥雲,不覺老氣,隻令人覺得精致漂亮。君虞自己手中的也是一盞宮燈,但上面的圖案就要素淨得多,多是飄搖的蘭草。
“你來過這兒嗎?”緒以灼扭頭問道,周邊的人都在說話,顯得緒以灼聲音像是變輕了。
君虞聽得清楚。她望著眼前穿行的人流,倒映的燈火掩去了眸中情緒:“來過一次。”
緒以灼隨口問道:“上次來時可也是燈節?”
君虞搖了搖頭:“上回來是一個雪天,雪片宛如鵝毛,城中人閉門不出。我偶然路過此地,在甘棠城中央的廟中歇了一日,次日雪停便離開。”
緒以灼觀察周圍的行人,見他們都往城市的中心走去,不禁問道:“那是座什麽廟?”
君虞遲疑了一瞬。
她神情有些微妙道:“是一座求姻緣的廟。”
“……誒?”緒以灼愣住了。
她於是又發現,身邊行人大多兩兩結伴,而且組合多是一男一女,時時低聲私語,眉目傳情。緒以灼覺得這顯得她和君虞兩隻單身狗在一對對的小情侶間特別突兀。
母胎單身的緒以灼沒一會兒就看開了,拉著君虞的手往前走去,語氣躍躍欲試:“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君虞神情略顯無奈,卻也沒說什麽,跟上了緒以灼的腳步。
恍惚間,她想起了上次來時甘棠城的模樣。
大雪已然下了許多日,城外一腳踩下,小腿能完全陷入雪中。城池有陣法守護,雪一落下便化作了水,又被磚石表面的溝壑導走。可地面到底是濕漉漉的,雪片也如刀子般鋒利,城裡的百姓更願意待在家中,圍著火爐安閑度過這雪天。
君虞披著顏色暗沉的鬥篷,戴著兜帽低調進入城中。帽沿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皮膚蒼白的小半張臉,唇色如同點在白雪上的紅梅,是唯一鮮活的顏色。
雪太大了,大到令行走其間旦人難以辨認方向,但君虞腳步一刻未停,終於她走到某一處,地上有了積雪。
城中唯有這處,會任由白雪堆積在地面。
地上的積雪不薄也不厚,一腳踩下去便是一個深深的腳印,但到底沒有城外那麽誇張。君虞又往前走了幾步,她踩下的地方露出一段紅綢。
冰天雪地裡,像是突然間燃起了一團火。
甘棠城的中央是一株掛滿了紅綢的古樹,它曾是妖修,卻因為愛上一個凡人留在了人族的城池。凡人壽終正寢,妖修的魂魄也隨之共入黃泉,隻留下軀體佇立在甘棠城的中央。
這段往事的見證者在樹旁建立了一座姻緣廟。一個大乘期修士活得像一個凡人,在寺廟中當一個廟祝,就和當年妖與人的結合一樣奇怪。
君虞見到廟祝時,她正拿著掃把在廟門前慢吞吞的掃雪。總是剛把地面的積雪掃開,新的雪花又在地面積了薄薄的一層。
君虞看了一會兒,說道:“這樣永遠也掃不完。”
廟祝一揮掃把:“心中雪難盡。”
她們之前不曾見過一面,但是君虞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廟祝也一下就看出了君虞為何來此。
她問道:“你想要什麽?”
君虞緩緩道出三個字。
廟祝久久無言,忽地扔下掃把,轉身走進廟中,等再出來時,她的手上多了一隻木盒。
她拿著木盒,卻沒有將它交給君虞,而是抬頭看了看天,說道:“雪今日不會停了,可要在廟中歇上一日?”
君虞應下。
她在廟中歇了一日,想了一日。然而離去之時,她依舊帶走了那隻木盒。
雪停後便是一個大晴天,積雪化得很快,掃把還扔在原來的地方,然而地面已經沒有需要它掃的雪。
君虞踏著磚石,沿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忽地明白了廟祝所言,心中雪難盡的意思。
袖子被扯動,思緒從回憶中抽離。
君虞看向緒以灼,正好聽見緒以灼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少女激動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另一隻手持著燈指往前方。
前方是一株蒼天古木,枝葉遮天蔽日,樹下的屋舍,走向它的人,與之相較都是這般渺小。此時節,樹上白花開遍,一陣風過便是一場紛紛揚揚的雪。而比一樹繁花更引人注目的,是樹枝上懸掛的道道紅綢。
緒以灼小聲對君虞道:“這些紅綢一定是求姻緣的人掛上去的。”
君虞看著她,忽地問道:“你想要掛一條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取名廢日常想不出來名字,有些地名是在詩經裡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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