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一呆:“姑娘你……你找誰?”
那女郎先拱手行了一禮,隨而才問道:“在下危蘭,荊楚危門弟子。請問沈曼姑娘是在這裡嗎?”
她的聲音溫和輕柔,這話的內容傳到張媽媽的耳朵裡卻是讓她一驚。
荊楚危門?
那個俠道聯合盟的五大幫派之一?
整日裡打打殺殺的江湖女子裡竟然也會有這般舉止優雅的姑娘嗎?
危蘭與留經略是一個時辰前才到的廬州。
兩人剛進了城,第一件事自然是與鬱淵等人會了一面,從他口中得知了鬱無言在織夢樓與魔教弟子常三步的衝突,以及他們已將常三步抓獲之事——只可惜那常三步死活不肯承認他是凶手,更不肯供出他的同夥如今藏身何處。
留經略聽罷立即就要再去審問這名凶手,危蘭思索之後卻道想要先去看一看鬱無言的遺體,再去問一問沈曼姑娘那晚的情況。
張媽媽對俠道盟的人不敢怠慢,立刻請了她進門。
小院中,危蘭就這樣看到一個嫋娜的背影。
花名“牡丹”的女子站在柳邊,腰身比柳枝還細。
當牡丹花聽見張媽媽的呼喚,緩緩回過了頭,瞬間映入危蘭眼簾的卻是纏滿白色繃帶的一張臉,臉上只露出雙眼,能隱隱約約看到眼角邊的腐爛皮膚。
大多數人見到這樣的畫面,都會怔那麽一下。
危蘭走上前,安靜的神色裡絲毫的驚疑也看不見,行禮道:“沈姑娘,打擾了。”
沈曼點點頭,算作回應,但那一雙眼,漠然無神,甚至空洞,對於對方是誰這件事完全不感興趣。
危蘭溫聲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沈曼道:“你們之前不是已經問過一遍了嗎?”
危蘭道:“有些細節,我想再了解一二。這樣,也能早日尋到凶手,為鬱公子報仇。”
沈曼默然一陣,倏然輕歎道:“我還未曾跟鬱公子道謝。”
人的際遇就像風中飄零的花瓣,究竟會吹向哪個方向,原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那晚,沈曼本不該在織夢樓。
早在織夢樓大火發生的前兩天,沈曼已被人贖了身,她是該離開這個地方,去過新生活的。偏偏媽媽哀求她,這月二十日廬州花會,樓子裡也會熱鬧一場,有許多客人定是衝著她的舞蹈來的,無論如何她得再留些日子,跳一支舞。
不必再賣身,只須再跳一支舞。
她思來想去,為了報答恩義,答應了媽媽的請求。
她心裡卻忍不住在笑。
衝著我的舞蹈來的?她冷冷地自問,還是衝著我的臉?
沈曼的臉並不能稱作完美無缺,眉稍長了一些,唇稍厚了一些,可這樣的五官組成了一張臉,怎麽看怎麽舒服,怎麽看怎麽令人賞心悅目——所以,她是織夢樓的牡丹。那天夜裡,在織夢樓爭奇鬥豔的百花裡,有人看到了這朵坐在角落裡也豔麗的牡丹。
——“姑娘陪我一晚吧。”
這話,沈曼從前聽過無數次。然而這一次,不同了。
她已不再是織夢樓的妓/女,她的身體終於可以屬於自己。她仰起了頭,堅定地衝著面前男子搖首,解釋了自己不能再陪客的原因。能來這種地方的男人,溫柔的謙謙君子雖然不是沒有,但實在太少太少,至少她眼前之人絕對不是。那男子定要她陪,她依然堅持不肯,衝突由此而起。
媽媽對沈曼畢竟還算疼惜,見有人鬧事,當即令樓子裡的護衛上前幫忙,隻一瞬間,這個男人出了手。
還是一瞬間,所有的護衛倒在了地上哀嚎。
“你現在贖了身,難道以前沒被人睡過?”他皺了皺眉,臉上露出不豫,“既然待在這個地方,還裝什麽貞潔烈女?”
他又伸出了他的手,原本看來平平無奇的一隻手,此刻在沈曼眼中竟顯得十分恐怖,欲要抓向她的胸膛。沈曼咬著唇,往後退了一步,胸腔裡一顆心跳個不停。
陡然一束光襲來!
白得耀眼,快得似流星的一束光!
他一驚之下驀地收手,只聽“當”的一聲響,一隻白瓷酒杯落在他身旁的一張桌上,桌面出現一道明顯的痕跡,杯中的酒依然一滴未灑。
“無論是什麽人,身處在什麽地方,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說話的青年站在樓裡的中央,樓上懸掛的幾盞搖曳燈籠裡的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有令四周一切人都成為他陪襯的氣質。
沈曼在秦樓楚館賣身多年,見過各種各樣的男子不計其數,其中當然也不乏英俊好看的年輕公子哥兒,可是,能夠漂亮到青年這種程度的,仍然罕見。他穿的是一身潔白無塵的長衫,一張臉仿佛刀刻斧鑿的玉石,盡顯鋒利之美,只是一雙笑眼若桃花,又衝淡了這種銳利。
“所以,你現在也有兩個選擇。一,向這位姑娘和被你打傷的所有人道歉。這二嘛——”他慢悠悠地走上了前,根本不看對方一眼,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讓我也打你兩拳,你也躺在地上叫喚幾聲就行了。”
對方沉默了一下,似在回想方才青年擲杯的勁力究竟有多強,徐徐道:“如果我都不選,你就要幫我第二個?”
青年的視線竟始終不看那人,反而背對著對方,將那雙風流的眼投向了面前清麗的女子,似笑非笑,唯有口中的話倒還是對那男子說的:“你知道就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