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黃昏用晚飯時,她曾聽鬱家人說,如玉山莊莊主已派人給他們傳來消息,同時昭告天下,要重收鬱無言回歸如玉山莊,是以她自然可以稱呼鬱無言為師兄。
鬱淵道:“這是當然,我們俠道聯合盟的宗旨便是除盡天下惡人。”
留經略接著道:“所以屏翳堂仍有嫌疑,他們能逃得了這次,絕對不能讓他們逃了下次。”
危蘭道:“那麽,此案我們就分別查吧。”
最輕柔的聲音突然說出這一句最乾脆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盯了危蘭的一眼。
但所有人都沒有再言語。
此時夜已極深,萬家皆滅燈火。他們回到鬱家,亦要準備各自安歇,鬱淵卻霍地叫住了危蘭。
人已散盡。
僅有他們二人,以及藏在草叢間的蟲蟻,還在孤月寒星之下。
危蘭應道:“鬱師叔。”
鬱淵歎道:“無言其實本來也是一個挺好的孩子,只可惜他為人太過於特立獨行,做事從來不聽人勸……我們後來常常跟莊子裡的其他孩子說,千萬莫要學他這點。年輕人,江湖經驗太少,處事還是要多聽聽前輩的意見。”
這話裡最後一句的“年輕人”明明白白指的就是危蘭,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得懂。
危蘭當然不會是傻子。
只不過畢竟危蘭是客,鬱淵的話不能說得太重。
危蘭想了一陣,居然倏地問了一個有些犯忌諱的問題:“請恕危蘭冒犯,我有一事欲要請教鬱師叔:兩年前,鬱七公子究竟為什麽會被逐出如玉山莊?”
鬱淵道:“自是因為他違反了如玉山莊的莊規。”
鬱淵所言,其實天下人皆知。可是鬱淵究竟違反了如玉山莊哪條莊規,莫說危蘭這種外人不曉得,就連在如玉山莊內部能完全了解這件事的人也屬少數。有人也曾因好奇而當眾詢問此事,惹得如玉莊主沉了臉,從此鬱家的子弟們不敢問,其余四大幫派的子弟們不方便問。
然而此時的危蘭,她既說了“請恕冒犯”,還真就冒犯到底,繼續問:“敢問是貴莊哪一條莊規?”
鬱淵不豫道:“我們如玉山莊與危門是因彼此志同道合,這才結盟為友,要聯手為蒼生百姓做一點事,但說到底並非一家。危姑娘應該不會不明白,天下武林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規矩,這門內人知道遵守便好,卻沒有必要一一向他人解釋。”
危蘭溫然而笑道:“鬱師叔說得是,如玉山莊的規矩,危蘭絕不敢管。但危門也有危門的規矩,危蘭自認行事從未逾矩,也請鬱師叔不必干涉我的做事方式。”
鬱淵聽罷沉默少時,陡然哈哈大笑。
果然是荊楚危門年輕子弟裡的第一人,若真一點脾氣也無,那倒是怪了。何況鬱淵轉念一想,若這回真正的凶手真能由她找出,烈文堂主之位非她莫屬,她在俠道盟的地位不會比自己低,自己現在還把她小輩來對待,是不應該。
於是鬱淵也不生氣,朝著危蘭笑道:“是我逾矩。”
危蘭立刻道:“鬱師叔言重了。”
待到危蘭恭恭敬敬目送鬱淵離去,空曠的院子終於隻余危蘭一個人。
她仍然沒有立即回房休息,抬首望了望寥廓蒼穹裡的明月。
今天這一天,確切說——今晚這一晚。
真的很有意思。
那明天呢?
這一夜風聲仿佛細雨,數個時辰過去,日光破雲,將混沌夜色照亮。危蘭醒得極早,帶著她的劍走出房門,瞧見院內滿地的落花,以及院牆另一邊的空中隱約露出來的白幡一角。
危蘭忽意識到,今天應是鬱家為鬱無言治喪的第一天。
——鬱莊主宣布鬱無言重回如玉山莊的消息是在昨日傳來的。
——他如今再次成為了如玉山莊的弟子。
——而如玉山莊子弟離世,怎能不大辦葬禮呢?
按理說,鬱無言的父母去世得早,他從小不但在如玉山莊總莊生活,且一直由鬱莊主親自撫養長大,他的喪事也應該在總莊操辦。然則殺他的凶手還未找到,他的遺體目前不方便運回總莊,也只能暫時先在廬州鬱府設一個靈堂。
危蘭本打算現在出門,去查一件本來她昨晚就該查、卻因變故中止的事,此時此刻看著那片揚起的白幡,她再一次改變了計劃。
前往靈堂的路不長,但路上偶遇幾位鬱家子弟,都紛紛與她打了招呼,聽她說想要去靈堂祭拜,遂表示與她同路。
危蘭心念一動,便向他們問起:
——鬱七公子平時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這並不是一個太難回答的問題,誰知幾個年輕少俠思考半晌,都搖起了頭:“死者為大,我們也不想說鬱七哥的壞話。可是……可是鬱七哥他真的太高傲了,哪裡能看得起我們?所以他平時從不和我們接觸,我們可沒法知道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另有人接道:“我們山莊裡的兄弟姐妹,他能看得上眼的,恐怕不超過五個。說起來,十一就是這其中一個。危姑娘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不如找十一問問。”
如玉山莊與危門、留家堡一樣,俱是傳承了數百年的武林世家,其子弟遍布全天下,根本數不清楚,又哪裡能夠算得出所有人的輩分排行?因此,在這種武林世家,能以排行稱之的子弟,其父母必然在江湖上極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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