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接著道:“不久前,我到浙江辦案,順便見了一位我的朋友。是他告訴我,去年那五十三名倭寇之所以橫行我大明國土,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有許多江浙皖當地的官員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而證據就在一本冊子裡。我問他那本冊子如今在何處,他說是在江湖中的一位大俠杜鐵鏡的手裡保管,因為他不能隨便離開浙江,便派了他的親兵楊梁與一名精通東瀛文字的先生前去與杜鐵鏡見面。”
“按照時間推算,如果一路順利的話,他派去的人這會兒也該回到浙江了。我思量此乃大事,倘若那幾個人在路上出了意外,名冊失落,那就悔之晚矣,因此我讓他盡管放心大膽離開浙江,與我一道去接應杜鐵鏡等人。沒想到我們並沒有接到杜鐵鏡,倒發現跟著陸廷仁同行的乃是兩名渺宇觀的弟子,名喚曲枕書與孟雲裳。”
“而陸廷仁和曲枕書、孟雲裳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自然就轉告了我。”
所以,陸炳這才迅速趕來了徽州。
盡管陸炳始終沒有說明他口中的這位“朋友”的真實姓名,危蘭和方靈輕還是聽得出來:
——除了俞大猷,還能有誰。
危蘭和方靈輕心中的疑問解答了一個,緊接著又多出了一個。
“你和俞大猷是朋友?”
方靈輕的口吻將信將疑。
陸炳笑道:“我反倒奇怪,志輔為什麽會認識杜鐵鏡那種江湖朋友。至於我與志輔,同朝為官,本就是同僚,為何不能是朋友?”
話雖如此,但俞大猷乃是大明朝舉世皆知的一位忠臣良將;而陸炳其人,方靈輕不算太了解,只是偶爾聽人說起,因他是當今皇帝朱厚熜乳母之子,自幼與朱厚熜關系親厚,又懂得曲逢上意,才會被朱厚熜寵信,說是一名佞幸也不為過。
俞大猷會願意與這種人交友嗎?
方靈輕心裡剛冒出這個念頭,倏然間想到,假若自己真正的身份暴露,那時恐怕也會有無數人奇怪為什麽危蘭會願意自己交友,她一下子便笑了出來。
也同時想通了一點:
——你聽到的、甚至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陸炳見她笑得莫名其妙,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但並不出聲發問,隻道:“兩位姑娘現在可以把這本名冊交給我了。”
這句話裡帶了幾分命令的口氣。
他畢竟位高權重,那種高人一等的氣勢很是明顯。
危蘭將他仔仔細細地注視了一會兒,眼中有微光閃爍,似是在思索著什麽事,片刻之後,才忽道:“如果我不想給你呢。”
陸炳道:“你不信我剛才的話?”
危蘭道:“我信。”
畢竟陸炳知道的太多,連曲枕書和孟雲裳都說了出來,危蘭與方靈輕也沒什麽好懷疑的。
陸炳正要詢問一句“那你為何不願將名冊交與我?就算你想要交到俞大猷的手裡,到時俞大猷也必會轉交與我”,話還未及出口,他於刹那間想到當初“折劍行動”失敗,似與這個小姑娘也有點關系。
如今俠道盟知曉了朝廷欲對他們不利,每一個俠道盟子弟都必定十分仇恨制定了“折劍行動”的自己。
陸炳心底浮起不悅,沉聲道:“錦衣衛也好,俠道盟也罷,都是中國之人,面對外寇入侵,當勠力同心抗敵才對,倘若危姑娘連這個道理也不懂得……那我們也不必再談了。”
他倏地一揮手。
兩旁驟然站出四名錦衣衛,腳步穩健,一看就是練過武藝的,且功夫絕對不會差。
“危姑娘,如果你不肯把冊子交出來,那就請恕我們無禮了。”
早就聽說江湖俠道盟的少年劍客危蘭武功卓絕,雖然年紀尚輕,但絕非等閑之輩,他們便也不敢托大,四人一齊出手,向著危蘭猛然攻去,拳風虎虎。危蘭原地不動,先看清了他們的招數,在他們攻到自己身前之時,這才霍地拔劍出鞘。
劍光宛如流星連閃了四下,她連出四招,蘊在劍中的內力連綿不絕,與春風一同朝前疾飛而去。
只不過幾個眨眼的時間,就迫得那四人不得不慌忙避開,他們不甘心地欲再上前攻擊,又畏懼那抹凌冽非常的劍光,隻遲疑了一瞬,便聽陸炳冷冷道:
“你們都不是她的對手,退下吧。”
方靈輕笑盈盈地道:“怎麽樣,她很厲害吧,你們都打不過她的。況且我還沒有出手呢,如果我也出了手,你們就更打不過了。”
陸炳拊掌道:“不錯,確實是好功夫。”
這般好的功夫,這般處變不驚的冷靜,在年輕人裡的確難得一見。陸炳不禁在心裡思索,假若危蘭不是俠道盟的子弟,那麽即使她是一名女子,就衝著人才難得,倒是也可以想辦法安排她進入錦衣衛為國效力。
可惜啊……
他接著道:“他們四人確實不是危姑娘的對手,但這裡難道只有他們四個人嗎?”
以陸炳的地位,無論他去什麽地方,跟隨在他身邊的手下都是浩浩蕩蕩一大群。
危蘭依然溫和地笑道:“可是我們若要離開這裡,陸都督恐怕也阻止不得。”
陸炳道:“你們要逃到天涯海角去嗎?”
危蘭道:“為什麽要逃到天涯海角?我和我的朋友一路保護這本冊子,也遭遇不少危險,為的乃是我大明朝的太平,現在逃什麽呢?”她頓了頓,接著鄭重道:“我們也是大明的百姓,也想為大明出一份力,為國出一份力。若是我們將這本名冊交給陸都督,陸都督可否願意與我們合作,讓我們也參與辦理這樁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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