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己身子早便好了,竟是這些年過於急功近利才導致一連串後果。季環不由心頭泛酸,百感交集。
她搖搖頭。
“不想這些了,孩子不孩子的我也不做指望,搖光說說你,你怎麽想的?如今全城人心嘩然,惶惶不安,兩日後你該怎麽辦?”
昨日鎮國公主親領府兵直抵常平倉,斥退攔截的幾個兵丁,公主府的黑衣甲士手起刀落砍斷門鎖,一腳踢開了倉房大門。
前倉裡一袋袋糧搬出來,軍士一刀插上去,雖好幾袋都是陳米,依舊是讓府兵們激動不已。這些糧食不僅是城外流民的命,也是沂州百姓的底氣啊!
可沒多久,一刀插進去,糧袋裡湧出的就變成了黃沙。
很快,兵士驚慌的喊叫聲此起彼伏。
“殿下,前倉只有外側糧袋裡裝的米,後面糧袋都是黃沙!”
“東倉也是!一半陳米,一半黃沙!”
有士兵跑過來,把肩上的糧袋摔到地上,沉悶聲響起,袋口摔開,滾落出幾塊石頭。
“西倉裡裝的全他娘是石頭!一袋米都沒有!”
守倉的衛兵瑟縮地擋在最大的主倉門口。
“鏗鏘”一聲,蕭佑鑾從甲士手中抽出長劍。
“讓開!”
長劍直指,衛兵直面著鎮國公主冰冷的眸子,她身後簇擁的府軍手抓糧袋裡的黃沙和石塊,虎視眈眈盯向這邊。
寒意從脊背直竄上腦門,義倉衛兵戰戰兢兢往兩側退開。鍾副將上前,粗暴把人撥開,和幾個健壯的伍長一起合力推開主倉大門。
大門吱嘎一聲打開,灰塵張牙舞爪從內向外湧出,主倉內黑漆漆一片,日光似乎都照不進這空洞的巨大倉庫。
一個矮壯凶悍的伍長進去,紅著眼出來,從喉嚨裡噴出一口濁氣。上前幾步,揪住守倉衛兵的衣領惡狠狠問:“主倉裡的糧呢!”
“小……小人不知,小人只是領命看守糧倉,其余諸事一概不知啊!”
蕭佑鑾沉著臉,“把人壓上,隨我繼續去府庫。”
沂州城是沂水東路首府,除了常平倉設於此,還有大小十余個小義倉。
一行走來,看著押解的守倉兵丁隊伍越發龐大,而偌大的倉庫裡沒有一個是滿的。直到暴力破開府庫大門,銀餉和貴重物品的貨架上積滿了灰,存放的全是些破舊損壞的物件,百米外的糧庫照樣空空如也。
鍾副將大罵一聲,瞪著一雙虎目,從衛兵裡揪出一個人來。
“老倉頭!別他娘給我瞎扯淡!你家倉司跟陳帥司說過,冊上倉儲雖是虛數,但一半還是有的,你看看一路行來的所有倉庫裡,可有多少錢糧!”
府軍茫然無措,有的衝進倉庫裡亂跑亂尋,有的哀哀哭泣,還有的抓住守庫的衛兵逼問毒打。這可是一路首府,離京師僅百裡的繁華沂州啊,庫房空蕩如斯,怕是連小小郡城都不如!
他們大半人都是家中頂梁柱,全家老小指著自己糧餉度日。府庫這般境況,下月的糧餉從哪裡來?
何況城外還圍了十余萬災民……不,糧倉無糧的消息一傳出去,城外就是十萬亂軍了!
一位文士打扮的先生施施然穿過亂糟糟的府兵,長身行禮。
“殿下,義倉糧庫的倉儲已統計完了。”
周圍兵士逐漸安靜下來,瞪著眼聽這人說話。
“現今儲量米二千余石,現銀三千余兩……”
……
季環收起秋實寫好的藥方,覷著蕭佑鑾的臉色。只見女人支頜坐在欄杆邊上,唇角含笑看著廊下錦鯉嬉遊。
“鍾策跟我說了,你把州府的情況公布後,當場隻下了一道形同虛設的封口令,讓這些兵丁散去,明日晚再集結。
現今城內流言紛紛,人心惶惶,全靠你的聲望和先前撫民治城的威嚴撐著,明日若是再不拿出個法子,只怕不等後天期限到,流民還未攻城,城中守軍就要嘩變了。”
“這就是我的目的。”
蕭佑鑾回眸看她,唇角微挑。
“我要的,是滿城的軍民站在我這邊,隨我殺官抄家。這可是形同造反的大事,不被逼到絕境,再凶悍的兵丁都不一定能邁過這個坎兒。
若不把這層罩子揭開,明明白白嚼爛了講給全城百姓聽,告訴他們不殺了這群大貪,死的就是他們,誰敢跟著我做這一步?就憑我鎮國公主的名頭,能說服離皇城僅百裡、天子腳下的百姓嗎?”
女孩登登登跑過來依偎在公主身邊,手裡捧著取來的魚食,蕭佑鑾對她柔和一笑,撚起一小撮灑在池中,看魚兒爭相搶食。
季環點點頭,“你心中有數就好,可要防著那起子小人狗急跳牆。”
轉而看到女孩腕間不經意滑出的滿串黑珠手鏈,微微一怔,走上前捉住她的手腕細細端詳。
只見手鏈串了滿滿一條,黑色珠子大小相似整齊圓潤,互相挨得緊密。日光穿透黑亮的珠子,在手腕上灑下紫藍色的暗光,間或能看見串起的紅繩,色彩交織著,顯得細細的手腕又滑潤又豔麗。
季環癟癟嘴酸道:“你對這小丫頭倒是好,這是當年南海進貢給貴妃的一串黑曜石珠鏈吧,我記得你當時可喜歡了,後來玩鬧扯散後丟了好幾顆還哭得不行,剩下的都珍藏起來了,我讓你送我幾顆都不願意。現在倒好,一股腦給這丫頭全戴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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