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臉皮厚,嬉笑道:“阿狸聰明嘛,一學就會,我學了大半日,馬兒就只在原地打轉不聽話。”
蕭佑鑾聞言若有所思。小啞巴這般嫻熟的馬術,可不是現學就能學來的。只怕幼時便有人教過。
但即便是馬背上生活的北地異族人,也只有貴族家的孩子才有機會從小騎馬。畢竟馬兒成長不易,孩童學騎術,不僅需要合適的小馬,還要有專門護持的人。
小圓臉湊上來親熱地挎著阿狸的胳膊。
“我剛才還說呢,定是阿狸偷偷領悟了什麽技巧,想讓她告訴我,可巧殿下就來了。”
倆小姑娘牽絆間,衣角被人拉扯,蕭佑鑾抬眸看去,小啞巴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牽上了她的袖子。
“殿下,冬蕪大人令顧青山送了邸報來,正在前廳候命。”
“啊!”顧滿眼睛亮晶晶的。
蕭佑鑾失笑,“你們父女也許久未見了,去吧。讓青山先歇歇,用膳以後再去書房見我。”
“謝謝殿下!”顧滿歡呼一聲,“阿狸你跟著殿下伺候,白芍姐姐你快帶我去見我爹!”
小圓臉風風火火拉著來人就跑了,蕭佑鑾不禁搖頭。
“小滿這個怎怎呼呼的性子,不知讓他父親和半夏多頭疼。”
還不都是殿下縱容慣著的,阿狸調皮地扯著她衣角晃了晃,眉眼間笑得開懷自在。
蕭佑鑾佯瞪她一眼,食指輕輕點到她額心嗔道:“怎麽,如今你也跟著小滿學,不怕我了是不是?”
這話隻對一半。
在府裡生活的這些日子,阿狸發現淮南路的侍人們看上去尊卑之分並不嚴明。丫鬟們偶爾還敢跟公主撒個嬌談笑幾句,反倒是半夏的威嚴頗重,侍女們最是怕她。
但私下裡顧滿悄悄告訴她,大家其實最是畏懼公主,不是懼怕,而是敬畏。
阿狸倒是與她們相反,開始還畏於公主的身份地位和攝人的美貌,稍稍有距離感。但相處久了,見到公主私底下的溫柔體貼,反而從心底裡跟她親近起來。
並行進了內室,蕭佑鑾把小啞巴招到面前,“已過半月了,還是沒法說出話來嗎?”
見阿狸沮喪地搖頭,蕭佑鑾走到書案前坐下。
“這些年不說話,一時之間打破桎梏的確也不是那麽容易,看剛剛小滿纏著你開口的樣子,過於急躁了。”
蕭佑鑾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狼毫筆。白皙玉指執筆,蘸了墨汁,筆走龍蛇,行雲流水寫下了一行字。
“聽說你已學了不少字,過來看看。”
阿狸走到她身邊,白紙黑字,一幅錯落有致、方正娟秀的小楷映入眼簾。這可比阿滿那一爪子歪扭的字好看多了!
看著小啞巴毫無遮掩的驚歎之意,蕭佑鑾笑道:“怎樣,都認識嗎?”
阿狸連忙點頭,這些字都學過了,全是她們幾個的名字:半夏、秋實、白芍、顧滿……還有——阿狸。
女人靠得那麽近,輕柔耐心地逐字念出來,示意她跟著讀。
但不知怎地,她的心思似乎越飄越遠,身旁淺淡的香氣飄過來,清爽的竹香裡似乎又帶了一點牛乳的醇香,就如公主的人一般,時而冷清,時而嫵媚惑人。
“……阿狸。”
小啞巴猝然回神,蕭佑鑾驚訝笑道:“怎麽,我的聲音催眠麽?”
原來已念到最後了,阿狸紅著臉搖頭。
“還是念不出聲嗎?”
阿狸想了想,不好意思說自己走神了,仍舊紅著臉搖頭。
美人支頜想了想,提筆又寫下三個字。
“認得麽?”
女孩搖頭。
“蕭佑鑾”,她一字一頓,偏頭對著小啞巴一笑。
“我的名字。”
阿狸確信自己聽到冬日暖陽灑落到雪上的聲音,清泠溫柔,雖然現在還只是秋季。
“我出生那年,淮南路叛亂,正巧母妃分娩那日,亂軍首領突發惡疾,叛軍戰敗,其後不出三月,叛亂平息。父皇由此認定我為破軍天降,以搖光作為封號。”
“父皇很疼我,我想學什麽他便找名師,想要什麽他也悉數依我,甚至是禦案上的奏折,我也能隨意翻閱,直到有一日,皇兄受人教唆,在寒冬親手把我推進禦花園的寒池裡。”
小啞巴皺起眉頭,手攥緊她的衣角。
“我躺在紫宸殿內室裡,聽到皇兄哭著辯解,說嫉妒我得寵,怕父皇有立太女之心,父皇呵斥了他,‘三綱五常,天地人倫,一個女人怎麽可能繼承帝統?搖光出身皇族,又有星宿之相,在朝野民間皆有美名,如今皇室衰敗,日後若要施重典治國,她便是出頭的最好人選。’”
“父皇那天跟皇兄說了很多,都是我沒聽過的話,我印象裡,他對皇兄說‘為帝之道,在於平衡,如今朝堂巨貪大蠹盤踞,皇族式微,要想延續帝統,終有一日會與朋黨對上,帝不可涉險,你妹妹就是最好的緩衝,朕如今的疼寵,都是對她日後的彌補……’
那時我才知道,蕭佑鑾,就是蕭氏之人護佑金鑾的意思,我的存在是為了護佑我父我兄,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回頭見小啞巴碧翠的眸子裡滿是心疼擔憂,公主散去了眼裡的漠然荒涼,輕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來,我教你識字。”
阿狸湊得很近,幾乎要將女人的胳膊抱到懷裡,鼻尖墨香和清淺的竹香交織混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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