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老者們手籠在袖子裡,有的抓握著釘樁工具, 有的懷裡藏好絆馬索,神情親切無害。
豐澤平原和豐州城之間的高坡上覆蓋著皚皚白雪。突然,高處某塊巨石動了動, 頂上伏顯出一個人形來。只見這人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把身上帶著兜帽的白色皮毛厚鬥篷裹緊, 上前兩步仔細看著遠方。
看清平原上商隊陣型變動展現的圖像後, 他兩根手指塞進嘴裡一聲呼哨, 四面坡地上同樣看見圖案的同僚紛紛響應。
確認無誤, 一聲響亮鷹啼從坡上傳開, 豐州城待命的王軍立馬拔營!馬蹄早已裹上厚布, 黑甲外也刷好了白漆。
八千騎兵先行, 人銜枚、馬束口,不出一刻,已靜悄悄到了高坡上。八名校尉勒馬站定,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平原上一望無際的大小帳篷,只等前方營地傳出訊號,便可衝去接應王駕。
在異族人的包圍下,淮南王神情鎮定自若,隨著巴綽爾悠然邁進了納蒙王帳。
卓娜和戈爾面上驚色未消,警惕地守在王帳門口,其余人散開。在納蒙人不知道的角落,每一個見到淮南王真容的異族人身後,都有暗巡盯住了身影。
王帳不遠處,顧青山走到了一個正在挑棉布的婦人身後。
“司長,消息都傳出去了,人也盯住了,巴綽爾似乎沒有把殿下消息傳報給其余部落的想法。”
孫三娘笑著回頭,提起布料在他身上比了比,“挺好看的,可以給你做一身棉衣。”
身後兩個結伴買了皂莢和香囊的納蒙女子路過,笑著跟孫三娘打了招呼,婦人也點點頭和善地招呼了兩句。
等人走遠了,婦人彎下腰繼續認真挑選著布料。
“不能掉以輕心,若是納蒙族有一個人疑似要去報信,便立即動手。殿下早已提前做好了計劃,若如此還出了疏漏,我第七巡司上下百死難辭其咎!”
王帳裡雖然比外面暖和、不透寒風,但白日裡未燃篝火炭盆,還是比不上淮南使者的主帳香暖舒適。
阿狸眼疾手快,在淮南王落座之前就把自己的墊子塞到了她位置上,哲賽見狀,也把自己的軟墊摞了上去。
巴綽爾看著傳言裡的中原攝政王被女兒扶著坐下,自己的一雙兒女全都湊到她身邊噓寒問暖,心中頗是複雜難言。
草原人崇拜英豪,小王子早便聽說過淮南王的事跡,再有親姐姐天天在耳邊念叨,心生神往,還以為這位王駕是個肌肉遒勁的女金剛呢!
卻不想是這麽一位先前有過交集,身姿挺拔卻病弱、香香軟軟、武藝高超的漂亮姐姐。拿人手短,他身上還穿著她送的內襯柔軟暖和的黑甲呢,小王子想了想,登登登跑到自己座位上,拿來心愛的狐皮毯子蓋到這個姐姐腿上。
等等,姓蕭,生病了,長得好看,高挑溫柔,香香軟軟……
哲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豐州城已經讓出來了,不知還有什麽事情,才能讓大周攝政王不顧危險、隱瞞身份來我納蒙部落做客?”巴綽爾率先發問。
女人笑著回答:“汗王見諒,您想必也看出來了,朝廷不容於我,先前在京師孤受了些傷昏迷,需要用沙彤石入藥,手下人一時情急,便自作主張,決定率大軍奔襲豐州,從納蒙族手裡奪來這味藥……”
沙彤石是北地聖物,蒼狼火神的恩賜,不可買賣搶奪,南人若是想搶那就是死仇!
巴綽爾沉下了臉。
“是阿穆沁公主得知消息後,奔赴京城攔下了大軍,求見我淮南兵馬統帥,言兩族交戰,牽連受累的卻是無辜百姓,並親自作保會勸服納蒙族讓城,奉上沙彤石救我,這才安撫了孤麾下的將領。”
不用提醒,女孩迅速領會接話,抬頭歉疚道:“阿爸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瞞了你……”
“那時情急,殿下昏迷之中危在旦夕,淮南的精銳之師就要直撲豐州,可豐州只有我們不到兩萬人的部落,我想到了東北那邊,怕咱們納蒙步了察柯班族的後路……”
巴綽爾沉聲接話:“所以你就騙我要紋圖騰,去取了聖石給外人入藥?”
女孩忸怩道:“也,也不是外人……”
巴綽爾一愣,就見淮南王從大麾下伸出玉白的手握住了女兒的手。
“汗王,若是我還醒著,斷然不會同意大軍開拔與納蒙族交戰的。”
女人懇切道:“想必她也與您說過夫家的事情,蕭乃國姓,”她偏頭看向身旁的少女,溫柔道,“阿穆沁是我認定的,未過門的妻子。”
阿狸仰頭怔怔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在自己家人面前如此坦蕩地說開,心頭一熱,鼻子發酸,淚意克制不住地盈潤了眼眶。
巴綽爾猛地站起來,“不行!”
可汗雖然震驚下意識反駁,但先前聽兩人解釋時產生的疑慮卻就此解開。
難怪……
難怪淮南大軍剛開拔女兒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急急忙忙就趕去了南人的京城;難怪她能勸動淮南的兵馬大元帥,周旋納蒙與淮南的關系;也難怪能借淮南的信路送文書去南邊朝廷,甚至淮南還敢把昏迷的主君交由女兒偷偷送進族裡治病……
等等!淮南人怎麽敢的?除非還有人接應……
卻見淮南王此時笑道:“想必汗王已經猜到了,不錯,孫三娘與蕭青山不是阿穆沁的公婆,而是保護她的淮南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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