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有些傳統女孩,心裡都該內疚了,“我是不是太過分了?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鳳翔卻像吞了數隻蒼蠅,一時吐不出咽不下。她站在劇團門口單手叉腰,胸口起伏,想哭又想罵。
“鳳翔?”吃足了小包子的王梨竟然折回,她在不遠處喊了聲師妹。
鳳翔轉身,看到王梨關切的眼神忽然來了勇氣,她把東西連袋子塞進了垃圾桶,上前摟師姐的胳膊,“我還沒吃飯呢。”委屈藏在撒嬌裡。
王梨笑,“那我陪你去吃吧。”她沒掙開,任鳳翔挎著到了自己的單身宿舍。廚藝有限的王梨忙開,番茄用了三個,雞蛋炒了五個。蓋澆飯吃得額頭冒汗,王梨只動了兩口,抱著茶杯看鳳翔。
“你大晚上怎麽又回劇團了?”鳳翔這才抬頭問師姐。
“你該和我一起吃小包子。”王梨說鳳翔你指定有事兒,才會在練功房裡待到卯生下課。我不放心,回去看看。
“看到什麽了?”鳳翔吃得皺眉,“師姐,你下次多放點兒鹽。”
“是你口味太重了。”王梨給鳳翔拿來瓶幾乎沒動過的腐乳,“湊合下。”
“我沒看到什麽,就發現你把人家送的東西扔了,是什麽?”王梨眼裡閃爍著打趣。
一點兒吃的,說了不要,前回送我宿舍,現在竟然送到劇團大門口。鳳翔說我不喜歡他,人家卻說他不賴。我就是有些難過,像踩在一片沼澤邊緣。近一步就給扯下去了,後面還有很多手在推著。
師姐,你談過戀愛嗎?鳳翔問王梨。
師姐恍了下,“嗯。”她說得猶豫而清淡。
“你喜歡的人是什麽樣兒的?”鳳翔追問。
王梨“哈”了聲,“不重樣兒的。”說完,師姐的俏臉紅了,“鳳翔,真不喜歡,又不能甩乾淨,師姐幫你去說。我年紀大,臉熟,能說上兩句。”
“怎麽個不重樣兒?”鳳翔不理她岔話。
“哈。”王梨端起茶杯,看著窗外夜色眨了眨眼,“對我都挺好。”
“這是一樣兒的。”鳳翔白她,忽然感到心情暢快起來——她不是愛看王梨打學生,也不是愛逗師姐到臉紅,就是喜歡和她一塊兒待著,聽聽戲,說說閑話。
“清明節那個是不是?”鳳翔問出了大膽的揣測。
王梨像被一口氣擋在了喉間,她睜大眼睛,想了想,既不否認又不承認,“那是朋友了。”
王八蛋,總歸有點進步。從“朋友”到“朋友了”,信息量多得不是一點點。吃到別人的八卦就忘記了自己的淡淡憂傷,鳳翔搭上王梨的肩膀,兩個人正巧一塊兒歎了聲。
“人非得結婚嗎?”鳳翔問。
“不必的,一個人也挺好。”王梨終於對鳳翔說了句難得的大白話加大實話,“我看小鄧,和你不適合。”
你怎麽知道?鳳翔不解。
“上次去電視台做節目,他眼睛在女演員身上不斷地轉,太花了。”王梨說他盯你最久,我當時心裡就不舒服。
鳳翔心裡倒是舒服了,“嘿,師姐,你還是有心的。”
第5章
悠悠劇團生涯又兩載,打《碧玉簪》起,鳳翔已經和王梨搭檔了十幾出,一下子站穩了劇團頭肩旦的位置——前有趙蘭去結婚,後有惠茹珍下海做生意。王梨的長期搭檔換到第三個,終於輪到了小師妹。鳳翔說,我可算知道了,老太太最心疼的還是你,“怕你沒搭檔,專門為你培養了三個花旦。”
才和師姐台上台下進一步熟絡,可下班後行蹤詭秘的王梨又回來了。鳳翔喊她一塊兒看《泰坦尼克號》,說一票難求,她搞了兩張,“小年輕在船頭傻乎乎地摟著吹風,模樣還挺俊俏。”
王梨的上牙咬著下唇,半晌才說她就不去了,“晚上有點事兒。”她說鳳翔你和別人去看看吧。
鳳翔就把票給了同劇團的另一個關系不錯的演員,揣著袋瓜子去看小年輕吹風。等到散場時,露絲已經七老八十,傑克早就凍出了觀眾的眼淚。因為電影精彩隻嗑了小半袋瓜子的鳳翔坐在位置上一時有點兒發怔。
“姑娘,麻煩收一下腳。”一聲禮貌清澈的聲音傳來,還帶點省城口音。鳳翔忙站起來讓出過道空間,雙手撐著椅子背時,電影院的大燈“劈啪劈啪”全被打開。
熾白的光線下,一張清麗又帶著文化氣息的臉出現,剛才請她挪腳的長發女士戴著金邊眼鏡,正微笑著對她頷首。鳳翔卻僵了,眼睛盯著這位女士身後緊跟的女人——王梨縮在一頂毛線帽子下,還帶著黑框眼鏡,但別人認不得,她化成灰鳳翔也認得出。鳳翔的眼神落下時,王梨和對方牽著的手自然松開。
王梨的大酒窩陷下,“我也是和朋友早約了。”
鳳翔說是哦,電影蠻好看呢。王團再見。
另一個同事也說,巧啊王團。你們的票是不是都找老錢拿的?怪不得都是一排。
鳳翔說是吧。眼睛漸漸失去了光芒,像是被電影揪走了魂兒還沒回家。
而王梨淡定地打完招呼,和女性朋友匯入了退場的觀眾中。鳳翔收回目光,緩緩坐在位置上。她頭一次體會到心臟的那種強烈收縮感,有種隱隱約約的麻疼順著那顆上下跳動的肉團子擴散到全身,最後在鳳翔的眼眶裡打轉。緩了會兒,鳳翔才和同事離開電影院。
打那後好些天,她依然是那個在練功房排練室認真較真的陳鳳翔。師姐說鳳翔你唱得是白素貞,理該曉得這個人比起青蛇是要更內斂的。艾怨多點,輕柔也多點。可你今天唱得像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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