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停船,都意味著一次補給和貿易。灼熱的陽光舔舐著人們的皮膚,碼頭上人來人往,擠得不行。
常樂緊緊地抓著賀小滿的手,帶著她一起殺出重圍,一回頭才發現和馬科爾他們擠散了。
“咱們沒有表,就在附近逛逛吧?”她提議道。
賀小滿向來都聽她的,於是點了點頭。
兩天兩夜的行程,足夠她們遠離奧特蘭英了。據馬科爾所說,這座小島比奧特蘭英小鎮所在的城市大了兩倍,島上盛產椰子和芒果,是貿易航線中重要的一站。
海灘不遠處有一排小攤,賣食物的、賣水果的、賣魚的、賣飾品的,應有盡有,像是一個小型綜合市場。
常樂想給賀小滿買點特產回去嘗嘗。
但一摸口袋才想起來——她沒錢,賀小滿也沒錢。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賀小滿倒是很佛系,既然沒錢逛街,她就找了個處空地練劍,準備把這兩天因為暈船欠下的補回來。
幾招練下來,她們周圍竟也圍了一群人,還往她面前扔了打賞。
最後一個收勢,賀小滿持劍而立,從劍術中回神,就聽得周圍爆發出了一陣掌聲與喝彩,零零散散的金幣被扔過來,她條件反射地全接住了,迷茫地看著周圍的人。
“好!”
“再來一個!”
又是一陣叫好聲。
常樂連忙從人群中擠出來:“謝謝各位,謝謝各位,大家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賀小滿:“??!”
常樂數著錢,湊過來貼著耳朵對她說道:“反正你也要練劍,就把她們當成土豆白菜,賺點路費?”
賀小滿屈辱道:“劍術怎能與雜耍相提並論?”
常樂這才想到,雖然雜技在現代是藝術,但對於原汁原味的古人賀小滿來說,是屬於下九流的行當,她這麽吆喝,簡直就是把一位劍客的臉面放在地上踩了。
“我是智障!”她立刻向賀小滿道歉,“對不起小滿,我不應該掉錢眼裡了,我現在就把錢還回去!”
賀小滿沉默了兩秒:“倒也不必。”
常樂:“……?”
賀小滿別過頭去:“事出有因,算了。”
她像常樂說的,忽略周圍的人又練了一遍劍招,全憑常樂喊話,一個多小時下來,賺了個盆滿缽滿。
人群漸漸散去,常樂高興極了,用圍裙兜著金幣往賀小滿的錢袋子裡裝。
錢袋子第一次吃得這麽飽,如果會說話可能張嘴就要嚎啕大哭。她把裝滿的錢袋子還給賀小滿,一抬頭,才看到賀小滿表情陰鬱,那樣子像是要學艾麗卡去牆角種蘑菇。
“好啦。”常樂安慰她道,“給你錢,你看,現在你也是有錢人了。”
賀小滿拒絕了。
常樂知道她是過不了心裡的坎,抓著她的手說道:“也許在你們那裡,當街賣藝是一種不光彩的職業,但在我們那兒,雜技可是一門藝術。你看蘇珊娜,之前不也在甲板彈琴了嗎?你會因此覺得她低賤嗎?”
賀小滿搖了搖頭。
“職業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是人們的偏見把它分了高下。只要靠自己的能力,自己的雙手來賺錢,無論做什麽工作,都是值得尊敬的。”常樂笑道。
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來賺錢……
從來沒人跟賀小滿這麽說過。
自她被義父撿回來起,她的身份就是天虞山莊的一份子,是老莊主為自己兒子挑選的童養媳……她吃在天虞山莊,住在天虞山莊,用它的花它的,義父撫養她長大,教她練劍,這份恩情是她永遠也還不清的。
可她終歸只是養女,寄人籬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義父讓她不用那麽努力練劍,反正最後她還是要嫁給賀重雲的。他希望她能如師母那般,為自己兒子生兒育女,出廳堂下廚房,做一朵溫柔小意的解語花。
可她的心遠在江湖,在刀光劍影之下,在血雨腥風之中,她不甘委身後院,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也不服那些早已規定好的劇情,去當賀重雲的賢內助。
她想當大俠。
她想做劍客。
劍客的心裡,沒有感情。
但她從來沒有踏出第一步。因為這是她欠義父、欠天虞山莊的。她是任人擺布的棋子,只能沿著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如果沒有來到西域,沒有遇到常樂,明明是這麽簡單的道理,她卻可能永遠也想不明白。
為什麽她總覺得自己矮人一頭?為什麽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那是因為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只要還在天虞山莊一天,只要還用著天虞山莊的金錢與資源,她就永遠不可能挺起胸膛做人。
她想,回去以後她要告訴義父,她不想嫁給賀重雲,她可以為天虞山莊做牛做馬,報答他的養育之恩,她想去追逐登峰造極的劍術,想去浪跡天涯,想成為江湖中排得上號的劍俠,不想一輩子困於後院,隻做為別人的附屬活著……
一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淌了下來,把常樂嚇了一大跳,連忙抓著她問:“怎麽了?怎回事兒?怎麽突然哭了?以後咱們不乾這個了,我摸魚養你!我摸魚可厲害了!真的!”
賀小滿一把抱住她:“多謝。”
常樂以為她在謝自己要養她的事兒,拍著她得後背大度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奧,我好歹也是21世紀的未來人,看著吧,我肯定會在這裡大展拳腳,賺夠錢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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