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師尊不知道她怕冷,如何會提醒她帶件衣裳呢?
只是隨口一提麽?
“你怎麽忽然不說話了?”容雨蒼怪道。
天韻盯著懷裡的鬥篷,手指輕輕摩挲幾下:“寒羚山沒有蠶,沒有絲線,師尊從何處弄來這身裘衣?”
容雨蒼想了想,道:“這我並不清楚,不過今日師尊授完孵化之法後曾下過山,回來時便有了這件衣裳,想來是在山外買的。還有這個——”
說著,容雨蒼從身後拿出一方手帕,攤開來,手帕中心變出一疊小月餅。
每一個只有半手掌那麽大,果膏一般的材質,白白軟軟的,月餅上方是雪花的圖樣,灑著點點糖霜,宛若雪花落著,紋路凸起之處,還可見淺淡的紅色,猶如紅梅花瓣被嵌入雪中。
容雨蒼:“這是師尊讓我拿給你的,說是雪花餡的月餅。”
“師尊做的?”
容雨蒼:“想必吧,我與九方也有。”
天韻將手帕合起來,蓋住月餅,免得被弄髒,“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容雨蒼本來想嘗一個,看看給天韻的和給自己的是否有所不同,卻沒想天韻根本沒給她伸爪子的機會。
“奇怪?哪裡奇怪?”
天韻:“你我在山上這般久,何曾見過師尊會做月餅?”
容雨蒼並不感覺有什麽,“自從商風林再見師尊,許多奇怪的事我都見過,你當著那麽多人面吻了師尊,師尊沒當場誅殺你,那次之後,我對任何發生在師尊身上的事都已見怪不怪。”
她這麽一說,天韻又想起來了。
曾經她對師尊無意說過一句:“師尊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師尊當時如何回答她的?
師尊問她:“你分得清?”
當時師尊問得隨意,她便也只是隨意一聽,可不知為何,此刻她心裡卻放不下這句話。
自己究竟在懷疑什麽?
容雨蒼見她思考認真,遂起身,“看來你最想見的人是師尊,我何必自作多情來陪你過仲秋,我走了。”
“等等。”天韻扯住她一片衣角。
容雨蒼身形一定,神色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等什麽?”
天韻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頗不是東西,但不是東西也得說:“你能替我給師尊傳句話嗎?”
所有的期待瞬間破滅了,容雨蒼甩手將衣袖從她手裡搶出來,“仲秋月圓夜,人月兩團圓,如今你所求的皆已圓滿,卻為何要作踐我對你的一番心思?”
這話想必是容雨蒼忍了很久的心底之言,今日被天韻這樣一辜負,沒忍住便吐訴了出來。
天韻早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所以她一直沒去見爭渡,就是怕爭渡會和雨蒼一樣。
天韻明白他們對自己的心是極真誠的,可正因如此,她更不想去辜負他們。
她自己嘗過求而不得的苦楚,就不願旁人受同樣的苦。
但容雨蒼於她,終究與旁人不同。
她隻好婉言勸道:“雨蒼,你如今是我的師妹,我們就這樣,不是挺好麽?”
容雨蒼背過身,冷冷哼道:“若你只是我大師姐,當然好,師門和諧。可你每日想的卻是與師尊在一起,屆時若真被你得償所願,我該怎麽稱呼你?難不成喚你師娘麽?”
“……”
這個思路倒是別具一格,天韻先前還從沒想過。
“若你介意的是這個,也可仍然喚我師姐。”天韻道。
容雨蒼當然聽出天韻是在故意裝傻,她氣得不想和這混蛋講話,便乾脆走了。
她這一走,連最後陪天韻說話的人都沒了。
果然,今年的仲秋之夜,是孤獨的。
她將師尊給她的衣裳虛搭在背上,整個人縮了起來,遠遠凝視水中的圓月。
真可憐,如此漫長的夜,若是能像凡人那樣睡上一覺,也算打發時間,可她偏偏是不必睡覺的,如此便只能一個人盯著水面發呆,連發呆都無法專注,總是想著那隻賦語蝶的落款。
尹新雪。
出現在落款位置的字,那必定是一個人的名字了。
難不成是雪羚十七捉錯了蝶,這並非師尊留下的?
不可能,雪羚十七能以最小年紀在逐羚雪寄大會上奪得十七名,絕不會連捕捉賦語蝶這般基礎的任務都出錯。
“雨蒼說你有話讓她帶給我。”
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道。
天韻正想得出神,沒防住被尹新雪這麽一嚇,連背上虛搭的衣裳都嚇掉了,還誤手打翻了身旁的月餅。
咕嚕滾開,散了一地。
天韻低瞅了尹新雪一眼,連忙倉皇收拾,將滾到一旁的月餅一個個從雪地裡撿回來,依舊包在手帕裡,小心地揣進懷中。
“雪地乾淨,還可以吃。”尹新雪毫不講究地說。
“是的。”天韻嘴上雖這麽說,想的卻是另一回事——若是以前的師尊,怎能容得掉在地上的食物再度入口?——
其實她並不了解以前的師尊,她只是憑著自己僅有的一點認識,認為師尊絕不會吃掉在地上的東西。
天韻似乎隱約明白自己在懷疑什麽了。
不過她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懷疑什麽。
尹新雪將滑落的裘衣撿起來,遞給天韻,“穿上,天池冷。”
若是之前,天韻肯定立刻就會接住,然而此刻她卻沒有伸手,反而說:“師尊,你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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