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蹂/躪至死。”
“……”
這時一陣山風吹過,尹新雪才意識到自己坐在山巔。
在她身旁,有一架冰晶光亮的大物件,尹新雪手指放上去,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上來,當食指無意碰到物件中間的一根弦時,物件發出一聲清亮溫柔的樂音,這是一架箜篌。
書裡對於舊雪的設定是,她無事之時就會坐在山巔彈箜篌。
後來徒弟在對她進行報復時,有時會故意將箜篌擺在舊雪身體能觸碰到的位置,於是過程中便會發出一些雜亂無章但卻刺激神經的樂音,用最神聖的東西做最肮髒的事,一向是那位徒弟最拿手的。
尹新雪並不會彈箜篌,況且她知道這架箜篌後續會參與什麽事,於是她站起來,沒有再看一眼這冰砌的箜篌,只是將箜篌留在山巔,便離開了。
……
逆舟堂是一座和凡間書齋很像的地方,只不過裡面坐著的都是來自各門各家的修士子弟。
皆是十來歲的孩子,不多,卻給寂寂雪山增添了幾分生氣。
天韻就坐在這幫孩子裡,她如今約莫是十二三歲的少女模樣。
今天是她被帶上寒羚山的第十五天。
上輩子被舊雪師尊誅殺後,她的神識便一直處於一種十分混亂的狀態。
通常情況下,她分不清自己在哪裡,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直到幾年前,她修出了神識,發現自己原來是藥圃裡的一株天竹草。
而距離她被誅殺,已經過去快五十年了。
這幾年裡,在藥圃主人紫檀的幫助下,天韻又修出了人身。
那天傍晚,一個熟悉卻遙遠的身影就來到了藥圃。她的師尊來了,將她領上了寒羚山。
越過廣袤冰原的時候,師尊始終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話。
和她記憶中的師尊一模一樣,清冷,無情。
她一直跟在師尊身後,看著師尊那將一切紅塵隔絕在外的白衣,背影幾乎快和雪山融為一體。
師尊的這一襲白衣,在天韻記憶中,隻染過一次髒汙。
那是她與舊雪在冥谷的初遇。
彼時冥谷大亂,冥主爭渡向寒羚山求助,那天傍晚,天空像被血澆過一般,熾焰燒遍冥谷每一個角落,嘶吼聲,狂怒聲,最猙獰可怖的面容在冥谷肆虐,混雜著惡心氣味的血四濺噴射。
天韻是冥谷黃泉畔的一朵彼岸花。
她懵懂地看著這場廝殺。
注視天空之際,她看見無數發著光的生靈朝這裡奔來。
落到地面時,天韻認出那是一隻隻通身透明的雪羚羊,據說是引渡亡靈的使者。
雪羚羊在虛空中奔跑,身後拖著長長的光暈尾巴。
天韻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光,一時之間,看入了神。
這時,冥谷的裂口/射入一道刺眼的光,天韻抬頭,就看見一個身影站在光裡,臉龐是那般清冷,仿佛冥谷中的動亂與她毫無乾系,熾熱的空氣流到她身邊,瞬間化為一片片雪花落下來,落在天韻身旁。
天韻第一次見到雪。
也是第一次見到舊雪。
冥谷廝殺不停,熱血橫飛。
舊雪經過天韻身旁時,恰逢一股血不知從何處飛來。
天韻早已習慣冥谷的血氣。她本就是血灌溉出來的黃泉之花。
然而舊雪替她擋住了那股血。
血弄髒了舊雪潔白的衣服。
衣袖從彼岸花瓣上掠過時,天韻感覺臉上癢癢的。
她看著這位來自谷外的神女,心裡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撓過一樣。
後來冥谷動蕩被平,舊雪隨雪羚羊騰空離去。
就仿佛從未來過。
殊不知,從那時起,天韻一生的念想也隨著這位雪山神女回去了寒羚山。
可雪山終究無情,神女終究無意。
天韻放棄一切離開冥谷,跨過無際冰原,在雪地裡跪了一百六十六天,才求得拜入舊雪門下的機會。
她本以為從此之後,便可以與師尊一直生活在寒羚山上。
她待師尊恭敬,從不敢忤逆,捧出一顆最珍貴炙熱的心。
然而師尊卻從不在意。
這也沒關系,對於天韻來說,她求的,只是想和師尊一直在一起。
直到五十年前那一次逐羚雪寄大會,天韻才終於覺醒,這一切,都是她的癡心妄想。
雪山神女何曾有過心,即便有,那也是冰塊做的。
師尊不聽她的任何解釋,認準了是她犯下惡行,甚至不給她辯駁的機會,成千上百的修士仗劍冷眼旁觀,幾大修仙世家一口咬定是她,可即便是到了那一刻,天韻也沒有在師尊面前爆發。
她知道自己若是將冥谷血氣盡數釋放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會被重創,她定能逃走。
可她終究不願師尊看到她狠戾的樣子。
在她心裡,師尊永遠是她最不忍玷汙的人。
她跪在地上,爬到師尊腳下。
她以為,就算所有人都認為她有罪,師尊也一定是相信她的。
但她錯了。
師尊的心比冰塊還冷。
師尊取下一根琴弦,化作冰錐,刺入了天韻左胸。
那是心臟的位置。
不甘。
恨。
她這樣死去了。
這天起,天韻也沒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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