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知道你彈奏的箜篌曲是世上最好聽的樂音嗎?”
尹新雪停頓一下,天韻以為她要回答,卻看見師尊忽然用一種認真的神情盯著自己。
天韻的表情隨之凝在臉上,腳步亦停在原地不再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
就在這時,她聽見師尊問:
“即使五十年前誅殺你的正是箜篌冷弦,你仍然認為我彈奏的箜篌是世上最動聽的聲音嗎?”
天韻神情中出現短暫的空白:“……師尊,這樣不好嗎?”
尹新雪並不會像舊雪那樣彈箜篌,從穿書那天她第一次出現在山巔時,她就再也沒碰過舊雪的箜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舊雪殘集》的後半部分,大篇幅的箜篌出場都是在不可描述的劇情裡。
不是作為樂器,而是作為凌`辱的助興工具。
激烈之時身體無意觸碰到琴弦,發出雜亂無章的音符,在飲冰殿冰冷光潔的冰磚上,天韻在上,舊雪被按在下面,明明是一場並不愉快的情`事,天韻卻要發出極痛快的笑聲。
尹新雪不知道天韻為什麽對箜篌執念這麽深,舊雪到底有什麽好的?
何必總是拿一顆真心去試圖融化雪山呢?
“天韻,接下來你還有很漫長的一生,你不需要永遠隻喜歡一個人。”
尹新雪又繼續往前走去。
雪地裡只剩下這對師徒一前一後,天韻腳步放得很緩,踩在雪地裡很輕,“可是師尊,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我不會離開冥谷,不會經過煙雨中的南濛,不會見到孤傲的寒羚山,不會成為師尊的弟子,不會沉入天池偷取洛藕,不會被蝕骨釘鑽心,不會被冷弦誅殺,不會重生在藥圃,不會又一次成為師尊的徒弟,不會在商風林見到方家家破人亡,不會被鎖在薄暮湖,不會……”
話到此處,她忽然不說了。
尹新雪轉過身。
雪花紛飛落下,寂靜無聲,天韻微微抬眸,與尹新雪面對面相互注視彼此,半晌她說:“不會有薄暮湖畔偷偷的冒犯,雖然因此被師尊扇了一巴掌,可是師尊卻並未生我氣。所以我想賭一賭。”
“賭什麽?”
“賭我可以融化雪山。賭雪山已然動搖了。”
“何必呢?”尹新雪歎息。
天韻:“我不知道這世上除了師尊,我還可以喜歡誰。”
“容雨蒼從未害過任何人,卻願意為你拿一條人命來要挾寒羚山;爭渡是雪山不可饒恕之人,可是為了你,五十年間他卻不間斷來寒羚山求見,好聲好氣求為師帶他上山,你看方才為師一說為了天韻,他立刻便追著谷梁淺去了。
修真界還有誰能得冥主如此相待嗎?就連與你認識沒多久的烏聽雨,她家祖訓是不插手閑事,然她卻跟著你來了寒羚山。還有九方,他被你無辜毒害,卻至此未說過你一句壞話。”
尹新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比你師尊對你要好,你卻視而不見。”
這些話不是尹新雪懷著什麽目的說的,是她發自內心覺得天韻何苦在一棵樹上吊死。
從她見到冰棺裡真正的天韻之後,看到寂寞躺在樹下五十年的女孩,她的心境就發生了變化,有時候她甚至是覺得,不是冥谷道旁的黃泉草配不上雪山神女,而是雪山的冰塊配不上那朵炙豔的彼岸花。
她不認為她說這些話能改變天韻對舊雪的心思,但至少或許能小小地動搖天韻的執著。
這時,天韻似乎真的開始思考尹新雪所說的話,良久過後,她道:“師尊,可是我覺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比這一刻的師尊對我好,就連上輩子我遇見的師尊,也比此刻的師尊差遠了。”
“唔?”尹新雪不自覺地詫異了一下。
天韻這話裡可有別的什麽意思?
難道她察覺到了什麽?
但立刻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天韻要是能這麽敏感,當年也不會一次又一次被人辜負。
“此刻的師尊是什麽意思?”尹新雪還是想問。
“就是和上輩子不一樣的師尊。”
“哪裡不一樣?”
“哪裡都不一樣,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尹新雪試探道:“你分得清?”
天韻抿著嘴搖搖頭,“分不清。但是分不清又有什麽關系,總歸是我喜歡的師尊。”
不知道為什麽,尹新雪竟然有點失落,剛才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走吧。”尹新雪沒再說什麽,繼續往雪地深處走去。
天韻立刻跑著跟上,“所以我可以繼續喜歡現在的師尊嗎?”
“如果你可以將以前的師尊完全忘記的話。”尹新雪沒有回頭。
“我可以吻師尊嗎?”
“最好別。”
“師尊會扇我嗎?”
“我會盡量控制不這麽做。”
“扇的時候輕點可以嗎?”
“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
冷殿是寒羚山的主殿,位於整個雪山腹谷最深的位置,往後五十裡有一處懸崖棧道,沿著棧道走到頭,就能見到傳說中萬物魂靈的終極棲息地——天池。
據說每一個魂靈,倘若生前並無大過,死後魂靈都會由雪羚羊引渡去天池。
倘若是雪山認定的不可饒恕之人,死後魂靈則會被丟入冥谷的烈火煉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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