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不肯收容雨蒼為徒也是天韻心裡一直放不下的事。
那時候總覺得師尊冷漠,現在回過頭想,如果師尊真的冷漠,不管自己在雪地裡跪了半年還是一年,師尊都不會因此心軟而收自己為徒。
但師尊後來還是收自己為徒了。
是不是真的在厚雪之下,其實藏著一顆炙烈的心?
那如果現在天韻再求師尊收容雨蒼為徒,師尊會不會同意呢?
想到這裡,天韻看著坐在蒲團上靜心打坐的師尊,或許等明日師尊起來可以問一問。
天韻忽然靠近容雨蒼挪了挪,“問你件事,當年我……我大師姐天韻死了之後,你都在做什麽?”
“我?”容雨蒼盯著火想了片刻,“我麽?我下山了。”
“下山做什麽?”
“我想替天韻找出真相,我相信天韻沒有偷洛藕,也沒有殺谷梁淺。”
天韻沉下頭去。
容雨蒼說的這兩件事都是她做的,她當年亦如實向容雨蒼承認了。
只是她沒想到,容雨蒼竟然能這麽信任她。
容雨蒼沒注意到天韻的神情,她停了半晌,沉思幾秒後道:“算了,告訴你實話罷。”
天韻抬頭,“什麽實話?”
“其實我只是不知該如何繼續留在山上。”
“為什麽?”
容雨蒼和天韻坐在火爐旁,臉上紅亮亮的。
而尹新雪坐在藥室另一頭,連月色都沒有的夜晚,冷冷清清落在她臉上,顯出幾分清冷薄情。
容雨蒼盯著舊雪的臉龐,“當年天韻將我從方家人手上救出來,我便一直隨天韻留在山裡。天韻走後,我是有些怨舊雪大人的,只是我知道,舊雪大人並不在乎我的想法,我自己便是有再多的情緒,也只是我自己的事。
有時候我在雪地看見舊雪大人,大人也看見了我,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理會我。
我知道,再留在山裡也沒什麽意思,連個身份都沒有,不自己走,難道要等有一天被雪羚給攆出去麽?”
“師尊一向是這樣。”天韻低聲道。
容雨蒼搖搖頭,“如今不一樣了。這次回來,舊雪大人說的話比我這輩子聽見大人說的都還要多。”
天韻也是一樣,她以前有時候會有種錯覺:師尊大概是啞巴吧。
但這次重生回來,她才發現師尊不僅不是啞巴,還很能說些使她心意變化的話。
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
“你知道為何師尊會變麽?”天韻問。
“不知,”容雨蒼道,“我快一年未曾回過寒羚山,去歲過年回了一次,只是沒見著舊雪大人。再上一次回,是前年過年,也沒見著大人,如此算來,有三年沒見過。”
天韻偏頭思索,“這三年間,寒羚山上發生了什麽事麽?”
“寒羚山能發生什麽事——”說到一半,容雨蒼突然直起身子,“我知道了!”
容雨蒼聲音有些大。
天韻緊張起來,怕將師尊吵醒,但見師尊身形一動不動,稍稍放下心。
可是想到當年飲冰殿裡那件事,天韻還是不放心,於是鑽到師尊身邊,輕輕喚了聲:“師尊醒著麽?”
尹新雪這會正在療傷,意識全部封閉了,自然沒聽見。
天韻還是覺得不妥當,於是捂著自己兩邊的臉,將身子往後撤了半米,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然後在師尊耳畔輕聲挑釁:“師尊,你若再裝睡,我就要偷親你了?”
容雨蒼在火爐旁,開了眼界。
不愧是毒草,做事真不怕死。
師尊沒有給她回應,天韻又故意靠近一點,確定師尊是真的沒醒,才重新回到容雨蒼身旁。
“你知道什麽了?”天韻低聲問。
容雨蒼打量怪物似地盯著天韻,“你師尊到底看中你什麽了?混蛋麽?”
“……”天韻無語,“你剛才說你知道什麽了?”
容雨蒼沒過於糾結天韻方才的行為,話題重新回到之前:“這三年間,寒羚山的確沒有發生任何特別的事,整個修真界也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除了方家連續死了六位在丘墳海之外。但在舊雪大人身邊,卻多了一個九方若谷,這麽算的話,他約莫是三年前才來的山上。”
“你什麽意思?”天韻皺起眉角。
容雨蒼說:“是九方若谷改變了舊雪大人。”
“憑什麽是他?”
容雨蒼感到奇怪,這毒草語氣聽起來怎的這般不高興,“為什麽不能是他?我見過他兩次,很乖很小,不太會說話,但總是蹲在舊雪大人的殿前,說不定是他融化了大人。”
“就憑那顆笨蛋蘑菇?”
容雨蒼:“不然你如何解釋舊雪大人的轉變?”
柴火在爐子裡篳撥炸裂,一個火星掉在天韻手背上,瞬間由火紅的亮點消逝成一粒黑色的灰。
天韻打從心底不相信,多荒謬啊,“就不能是天韻的死改變了師尊麽?”
容雨蒼:“天韻的死若能改變大人,早在五十年前那場逐羚雪寄大會上便改變了,怎會等到現在?”
無論容雨蒼的理由聽起來多麽有說服力,但天韻不願意承認那是師尊發生改變的原因。
她才是師尊心裡最重要的人。
就算她死在師尊手裡,那她也是唯一被師尊親手誅殺的弟子。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