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去哪裡?”天韻跟著從地上站起來。
“你留在山上,為師自己去。”尹新雪松開天韻,卻見天韻的手還保持姿勢凌在半空。
天韻一時半刻沒言語,眼神中竟似乎有抹失落一閃而過,尹新雪本立刻就要走,卻忍不住為天韻停了半晌。
這幾次舊雪的出現讓天韻變得患得患失,雖然天韻嘴上沒說,但她心裡一定害怕被師尊冷漠相對。
“我去藥圃,”尹新雪已經推開了門,卻還是回身解釋了一句,“很快就回來。”
天韻眼底有光亮起,堵在胸腔的情緒連續起伏幾次,終於她忍著嘴角想笑不笑的意思,重重點了個頭。
“這個給你。”尹新雪從袖中取出那段回收的洛藕,上面留有一個永遠去不掉的印記,意味著在此之前,洛藕曾化過一次形。
對於有強迫症的人來說,可能不怎麽好看,不過尹新雪是實用主義者,能用就行。
“給我麽?”天韻接過洛藕。
“嗯,”尹新雪視線落在紅梅樹下,“你的身體保存完好,無需重新用洛藕塑身,你只需將洛藕當做一枚梭子,將你此刻的魂靈織入舊體之內,便能複生。至於什麽時候複生,你自己決定。”
“我……”天韻盯著手裡的洛藕,輕輕歎了口氣。
“是的,”尹新雪語氣溫和,“一旦你以天韻的身份重現於世,意味著你再也不能躲在天竹草的身份後面,你必須以真正的自己去面對曾經的舊人,有一些是你不願接受的愛意,還有些是你仇恨的敵意,所以這並非一個簡單的決定,為師不會逼你,什麽時候你覺得你準備好了,就回來吧。”
天韻:“師尊……”
尹新雪咽下方才破功時喉嚨裡衝出來的血,沒再多說,離開了。
·
尹新雪不帶天韻去,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昨晚谷梁淺死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舊雪大人,你又……”
當時尹新雪心裡便產生了一個猜想,只是沒空追究,可是方才天韻的話提醒了她——
舊雪將天韻從藥圃帶上寒羚山的時候,究竟知不知道毒草就是天韻?
沒多久,尹新雪便到了藥圃。紫檀園主醫術、煉藥、心法、種植這些方面天下無人能與之並肩,但卻從未修習過結界之術,所以藥圃周圍的結界都是舊雪幫她布下的,每隔百年得來加固一次。
因此尹新雪很輕易地穿過結界進了藥圃。
仍是撲面而來的奇花異草之香,還有淡淡的藥香。
花草精靈活潑,見了尹新雪不僅不害怕,反而簌簌隨風搖動,發出刷啦的聲響。
“舊雪,出了什麽事?為何行色匆匆?”紫檀放下手中鋤頭,輕輕抖落身上的土。
尹新雪揮手召出一道結界,將旁的花草隔絕在外,“請教紫檀園主,可是對我小徒弟天竹不滿?”
紫檀自知有些事不能藏住,卻沒想到舊雪會當面來質問自己。
若是她以往認識的舊雪,絕不可能為著旁人的事說話。
“紫檀不明白舊雪大人的意思。”紫檀道。
尹新雪卻不給她留半分余地:“那日我初次帶天竹和九方來你藥圃,你故意說漏嘴,將天韻的埋骨之地說了出來,什麽裂魂之術、灰飛煙滅,都是你故意說給天竹聽的!”
紫檀神色或許動了一動,“舊雪大人冤枉,那日我所說的話,絕沒有一個字是假的。”
·
飲冰殿的光鏡熠熠流著光亮,師尊走得匆忙,忘了將光鏡收起來。
天韻本只是好奇,才利用師尊留在她手臂上的一點氣息,注入光鏡之中,光鏡遂能追蹤到師尊。如師尊所言,她確是去了藥圃,可那神情,卻像是去找人算帳的。
天韻擔心師尊,不知師尊如此氣勢洶洶想做什麽,可是聽見師尊與紫檀園主的對話後,她完全愣住了。
她第一次失控就是在藥圃。
那時她第一次聽聞自己身後之事——
-“我問你為何要將天韻葬在紅梅樹之下,你說只要冷弦不取,魂魄便會被釘在屍體之中,再以箜篌之音施以裂魂之術,長久下來,必能使其灰飛煙滅。”
-“這中間若有差池,難保魂靈不會脫竅而出,再度複生。故此,你將其屍體安置在飲冰殿的院中,這樣即便她得以複生,你也能及時鎮壓。”
這是從紫檀園主嘴裡清清楚楚說出來的話,師尊當時也沒有反駁。
她多恨呐。
原來十五年的師徒,她不過是自己感動自己,原來在師尊心裡,收她為徒是如此勉強的一件事。
然而這一刻,師尊卻說這是紫檀園主故意說給自己聽的,那是什麽意思?
難道這些事情並不是真的,師尊當年並沒有那樣對過自己?
是她誤會了師尊?
“你知道天竹脾性不定,受些刺激極易衝動,”尹新雪的話如刀鋒劍斧般,“你故意說那些話,為的就是刺激天竹,讓她害怕自己的未來會如同天韻一般。我一直很奇怪,明明藥圃四周有我布下的結界,為何天竹那日傷了九方後卻能輕易隨冥主離開,其實是你特意給天竹開了一道出口,故意讓她叛我而去。”
“故意?”紫檀將挽上手臂的衣袖放了下來,“不不,並非故意,是無心,我怎知天竹草脾性如此烈,竟聽不得幾句往事。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那日你不也沒反駁我,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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