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那位天韻前輩?”狄躍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小孩子見了傳聞裡的大英雄時的那種肅然起敬。
這小夥子眼睛倒是尖,天韻沒想到他竟立刻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正是天韻。”
天韻瞅了他一眼,沒多理他,將鋤頭往雪屋門前的架子上一搭,推開門,將狄躍關在外面。
狄躍:“……”
狄躍去將雪地裡天韻落下的籃子提起來,只見裡面是許多顆白色圓滾滾如珍珠般的雪蓮種子。
他暗道,不知她在這裡種了多久,聽說五十年前她便被誅殺了,原來竟然沒死,只是被關押在天池種雪蓮。
果然世人皆傳的舊雪大人從來都不是一個冷心如鐵的人。
他將籃子放上門口的架子,便去敲門:“天韻前輩,舊雪大人讓我與你一同種雪蓮。”
門裡傳來天韻的聲音:“不需要,我自己受罰,不需要人幫。”
狄躍:“……我並非來幫你,我也是受罰,你三千,我二千。”
厚重的冰雪坍塌聲,雪塊從屋頂簌簌落下——
門開了。
天韻面無表情站在門口:“同是偷盜洛藕,憑什麽我三千,你二千?”
狄躍:“……興許是您偷到了,我卻沒偷到。”
等等,天韻前輩怎知他偷盜洛藕?難道那日他來偷洛藕時,天韻前輩也在附近?
“進來吧。”天韻讓開一條縫。
狄躍猶豫片刻,踏門而入。
雪屋比從外面看起來要大許多,沒有多的點綴,厚重的雪磚紋路就是裝飾,分裡外兩間屋子,天韻讓他坐的地方是外間,一張冰案,幾張坐墊,靠近門的架子上搭著新脫下的裘衣。
因此他此刻才真正見識到所謂的一襲紅衣。
不過他年紀尚輕,對美色並不太懂,只是覺得好看。
他此刻有更關心的事:“天韻前輩,您可知如何讓天池中安息的魂靈感覺到我的存在?”
“怎麽?嫌我一個人迎接你不夠,要把天池裡的魂靈叫出來一起熱鬧熱鬧?”
狄躍:“……”
“沒有辦法。”天韻並不多調侃他,很快就給他正經解釋,“魂靈既已安息,便不可能被召出。”
狄躍猜到會這樣,不免有些失落:“沒關系,我知道她會感覺到我。”
“她?”天韻剛打開一卷冰簡,手微微頓了一下,“她是誰?”
狄躍:“家那裡認識的一位姐姐,前不久不幸亡故。”
天韻繼續將冰簡打開,隨口問道:“你喜歡她?”
狄躍:“姐弟之誼而已。”
“噢。”天韻不再講話,開始看手中的冰簡。
過了會兒,她放下冰簡,似乎想到什麽,於是問道:“你那位姐姐叫什麽名字?”
“姐姐姓尹,名新雪,我總是管她叫小雪。”
天韻:“????!!!”
狄躍見這位天韻前輩忽然色變,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麽。
“你姐姐叫尹新雪?!”
“我姐姐是叫尹新雪。”狄躍道。
舊雪大人說的,那還能有錯?
“你姐姐何時亡故的?”
“在我來天池盜洛藕之前的半個月前。”
“那就是一個月前?”
“是。”
太巧合了,這對於天韻來說太巧合了。
巧合得像是師尊故意將狄躍送來她這裡,故意對她說出尹新雪這個名字。
但是天韻了解這個狄躍。
之前在逆舟堂,她還是天竹的時候,天韻曾與狄躍做過半個月同窗,這少年平時一身玄衣,一柄黑色短刀從不離身,好鋤強扶弱,見不得其他人受欺負,每次必挺身而出,不大會說假話。
就連偷盜洛藕被擒,他也沒有否認。
或者這真的是個巧合?或者那賦語蝶真的不屬於師尊,真的只是雪羚十七抓錯了?!
天韻盯著狄躍的臉打量半晌,人心複雜,難保狄躍不會被脅迫或是被誘惑而來騙自己。
“你姐姐生前可有放不下的東西?”天韻試探。
“有。”狄躍道。
“是什麽?”
“長殺峰的老松下,我與姐姐一起種下幾株馬纓花,來寒羚山求道之前,曾托付姐姐幫我照看。”
天韻閉眼思索,馬纓花,那是什麽花?什麽顏色?
“你姐姐臨終前可有留下遺言?”天韻問道。
狄躍:“姐姐臨終時我並不在身邊,不過我知道,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山中紅花綠樹。”
紅花……
今生一場紅花夢,來生還做護花人。
恍恍惚惚間,天韻似乎終於明白了……
原來真的有一個叫尹新雪的人,只是與她,與師尊都沒有關系。
她如何會愚蠢到以為世上只有她一朵紅花。
護花人也與她沒什麽關系。
人家要護的,其實是凡界的馬纓花。
原來一切與她無關。
仿佛一桶涼水從百米高空落下,將天韻整個人淋得毫無希望,還將她狠狠拍回現實。
她究竟在懷疑什麽。
僅僅是一個與師尊毫不相乾的名字而已,她居然就能聯想得那麽遠!
師尊就是師尊,就算與以前有所不同,她也不該懷疑師尊是被人冒名頂替了啊!
只是自己腦子裡一個不切實際的錯覺,她竟然會產生這麽荒唐的念頭,師尊可是雪山唯一的神女,怎可能有人能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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