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韻:“……好。”
尹新雪已經吩咐雪羚一將谷梁真和紫檀送走,不過谷梁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他兒子真的死了,過不了幾天,谷梁家一定會像五十年前那樣卷土重來。
如今谷梁家的勢力比五十年前還要盛大,平時他們雖總避著寒羚山,但喪子之痛和寒羚山見死不救之仇卻會使他們恨紅了眼,他們定會抓著天竹之毒不放,最終總是會來要求寒羚山給個交代的。
尹新雪索性懶得想那些事,坐在床邊天韻的‘屍體’旁。
天韻還在地上坐著,她偷偷挪了挪屁股,靠到尹新雪腿邊,卻沒敢碰。
“若師尊喜歡我是彼岸花,我就……”
立刻她就被尹新雪射過來的一道視線將話語堵了回去。
尹新雪:“連容雨蒼都能擺脫世俗之見,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你為何連自己的身份都拿不定主意?”
她的語氣之肯定,令得天韻內心慌張。
天韻在師尊面前沒有秘密,只要師尊想知道的,她都會告訴師尊,除非她不知如何描述。
尹新雪總是個極有耐心的人,她不逼迫天韻,等著天韻自己組織好語言。
雪屋四周寂靜如睡,窗外是湛藍色的天池倒影著湛藍色的天。
尹新雪將視線投入平靜的池水,心情漸漸也跟著安靜下來。
過了半晌,天韻才將雙手疊在尹新雪腿上,從地上跪起來,像隻向主人討糖的小動物,道:“之所以不敢妄下決定,是因為……這輩子在師尊身上犯的錯太多了,我很害怕會重蹈覆轍。”
這個答案倒是有些出乎尹新雪的意料。
論到犯錯,舊雪犯的錯比天韻多得多,天韻其實隻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拜舊雪為師。
而舊雪從一開始收天韻為徒就錯了,自此之後,一步錯,步步錯。
“蹈了覆轍會怎樣呢?”尹新雪問。
天韻想了想,回答道:“我會失去師尊。”
“如果我告訴你,你永遠不會失去我呢?”
“我不信永遠。”天韻認真地說。
尹新雪輕歎了聲氣:“若是我向雪山立下大誓呢?”
天韻眼中亮光劃過,但旋即滅了下去:“不可,師尊是舉世無的師尊,任何人、任何律法都不能成為師尊的束縛,我不要師尊立誓。立了誓的師尊,那就不再是雪山最冷傲的審判者,還有……”
尹新雪每每聽到天韻說這樣的話,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個天韻呐,明明自己一生求而不得,卻偏愛求而不得。
有時候尹新雪想不明白,為什麽舊雪對她冷漠不理之時,天韻反而能日複一日地加深對舊雪的執念,以至於能刺激天韻將師徒關系最終發展成凌虐,但自己對天韻百般愛護,天韻卻率先遲疑了。
她不禁會去想,大概原書後半部分大篇幅的‘那樣’的關系裡,天韻所迷戀的其實正是舊雪的隱忍、不屈,倘若舊雪早早迎合了她,興許劇情便早早結束,不會持續到舊雪被凌虐至死。
“還有什麽?”尹新雪找回原本的思路,繼續天韻的話問。
天韻似乎在心裡猶豫。
尹新雪心道一定又沒憋好屁,於是遂不好奇後面的回答。
就在她準備將天韻的手從自己膝蓋上呼下去時,天韻卻加重力氣將手覆得更緊:“還有,我不想師尊最後會因為違背誓言而遭受天劫——”
即使或許可能性很小,但只要有這樣的可能性,她日日夜夜便無法安心。
她不要在師尊的頭頂永遠懸著一柄威脅的利刃,她的師尊,就應該藐視世間一切,不為任何人所動。
“讓你操心了。”尹新雪揶揄。
天韻聽得出尹新雪語氣裡的諷刺,並不以為意:“羚十七說,人心易變。立誓時的人總是相信自己永遠會踐行諾言,可是人生很長,師尊的一生更為漫長,誰知道日後會怎麽樣呢。”
尹新雪:“為師自己的心,用不著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的心就行。”
天韻松開尹新雪的膝蓋,視線落在床上‘自己’的睡顏上。
尹新雪往床上瞥了眼,“趕緊滾回去。”
天韻:“不能再以天竹的身份與師尊多呆上一會麽?”
尹新雪站起來:“你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硬擠在小孩子的身體裡,不奇怪嗎?”
天韻:“倘若我變回天韻,師尊還會將天竹交給谷梁家嗎?”
尹新雪回身看向坐在地上的天韻,只見天韻眼底藏著殷切,兩人相互注視良久,尹新雪俯下身子,撐著床沿,將天韻圈在自己身前那一方小小的空間裡,居高臨下對她道:
“回答我一個問題,喜歡方才冰原上的師尊嗎?”
天韻仰著頭,與師尊只有咫尺,她不解地眨了下眼。
尹新雪:“倘若你喜歡那樣的師尊,谷梁家的指責你便自己去承,日後修真界如何追究你為師也絕不會插手,最終審判結果是死是活皆依著寒羚山律執行,為師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天韻眉角微微顫動,盯著師尊的眼神愈發動情,方才師尊將她交出去時的心情瞬間清晰起來,那是一種被嚴寒封閉了無數年的寒涼,是一個人貼著冰面試圖融化整座雪山的癡心妄想。
五十年前她就曾真切地感受過。
她怎麽忘了,剛重生時,她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報復那個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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