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牧離花費了十年的時間才完成的一次招魂,試驗對象正是他的兄長。
沈家對魂魄的研究持續了千年之久,在魂道方面成就赫然。招魂陣作為沈家的核心機密,從未對外公開,就連沈一鈞也是被迫當上家主後才知曉的。招魂陣除了要用到極為罕見的布陣材料之外,還涉及到兩大關鍵:一是要以招魂對象至親的鮮血為引,二是需要數量眾多的生魂之力作為魂力支撐,此外,要布下一個招魂陣,至少要大乘境後期的陣法師。
為了這一次的試驗,她刻意將陣法分成四部分交由四名陣法師,由他們分開布陣,最終完成了招魂陣。在招魂之前,她將在與鬼族大戰中收取的人魂與鬼魂全部投入了魂池之中,並且以牧緒親子之血為引,將牧緒的魂魄招了來。
牧緒的魂破碎得不成樣,她頗有耐心地將這些魂魄一片一片拚好,再進行一段時間的溫養,恢復了牧緒的記憶和意識。
這時高祖皇帝已經駕崩,在位的是陳國的第三任皇帝,即承璋之子牧沛,至於牧承璋,明面上是駕崩了,實則被他的親姑母關押在暗牢,廢去修為,日日放血,早沒了一國之君的風采。
在得知了牧緒曾經在背地裡的所作所為後,牧離便對他沒了半點親情,甚至將仇恨轉移到他的後輩子孫身上。她曾在高祖的床榻前立過誓,要終身守護陳國,所以她不會改朝換代,要維持嫡系的血脈延續,但也不會讓牧緒的後代好過,唯獨放過的承琇,是陸家唯一的後人了。
當年季堯被軟禁,她想了無數的辦法,都難以改變父親的想法。有一天夜裡牧緒突然找到她,說是父親已經答應放過季堯,唯一的條件就是廢掉季堯的修行根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她是明白的,所以當時走投無路的她聽從了兄長的建議,在會審當日親手廢掉了季堯的根基……然而她不知曉的是,父親本就有意放過季堯了。
直到宮宴事件發生後,高祖看著一朝凋敝的牧家,想到了那個血脈至強的孩子。
“當年之事,是阿爹對不住你,明知阿緒從中作梗,卻未及時阻止。若非那樣,季堯興許也不會死,你們的孩子也會平安出世,牧家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境地。”
牧離這才震驚地回過神,原來她跟季堯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這數十年來,她一次又一次地進入昆山秘境,想要極炎深淵尋找季堯的蹤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隨著修為的提高,她的靈識也愈發強大,可以將那個小小的秘境覆蓋完。就在數年前,她終於踏入了極炎深淵,將這個絕地探清,卻未發現季堯的蹤跡,連屍骨都不曾見到,隻發現了一處單向傳送陣的痕跡。
也正是在那一次,她無意中探得一處洞穴,這裡封印著一個已經沒了任何生命跡象的嬰兒,粉雕玉琢,還保持著生前的小巧可愛模樣。她本想忽略而過,然而那個嬰兒身負的血脈之力讓她覺得格外親近,失落的她未做多想,隻知是牧家血脈罷了。
此刻聽了高祖的話,她的腦海中瞬間回想起了那個嬰兒的模樣,小小的一個,粉粉嫩嫩,安靜地躺在陣法之中,永遠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在那處陣法前方的石壁上,還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字,劃痕很深,刻字之人像是用盡了畢生力氣才將那幾個字印入石身。
——吾兒承瓔。
牧離簡直快要瘋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到季堯當時的樣子,獨自一人躲在暗無天日的山洞之中,安靜而孤獨地等待小生命的降生。在生產前必定是行動不便,步履蹣跚,然後在痛楚與血色之中迎接著孩子的出生。
牧離想,生產的過程對季堯來說定是漫長而絕望的,尤其是她已經經歷了無數的絕望。好在命運暫時地眷顧了她一下,讓她順利生產,興許那個皺巴巴的嬰兒為她帶來了暫時地希望與溫暖。
產後的日子也不好過,生產之後身體遺留的傷痛、孩子的哭鬧讓她沒能睡過一個安穩覺,可她還是努力地扮演好母親的角色,盡管在不久之前,她也還是一個被寵著的孩子。
牧離無法想象,承瓔死去的那一刻季堯的心到底有多痛,因為哪怕是數十年過去了,已經達到道合境的她甫一聽聞這個消息,也是痛徹心扉,難以呼吸。
難怪她當時見到的季堯,眼裡已經沒有任何光彩了,隻一心求死,在將殘余的至尊龍氣渡給她之後,以身殉劍,跳下了極炎深淵。
大約是不想死後再被她糾纏,季堯強硬地提出了讓她親手滅沈家滿門的要求——沈家家主乃成名已久的化境強者,要滅沈家,意味著她必須超越沈家家主,以至於她到現在都未能完成季堯的夙願,無法一同赴死。
得知了承瓔的事,她再也顧不得重傷的父親,化作一道虛影,直奔昆山。她沒有借助傳送陣,從始至終憑借肉身之力一路奔走,就算靈力枯竭也沒有停下腳步,似乎只有通過肉身的折磨才能緩解內心的愧疚與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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