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堯緩緩睜開了眼,隨著眼瞼的顫動,原本盈了許久的淚終於了下來——是啊,她是器宗老祖,還有一群愛她的徒子徒孫,這都是季堯不曾有過的。
第98章
大婚是在盛夏, 如今翻年而過,又值金秋。季堯搬了張凳子坐在院門前,秋日懶洋洋的日光灑過她臉上, 淺淡的金色終於掩蓋了蒼白,唯獨掩蓋不了眸中的沉寂與空洞。
一年多的時間不吃不喝, 讓她的身體陷入了極度虛弱, 要不是強大的靈識支撐, 她可能就成了史上唯一一個活活餓死的化境修士。
醒來之後,她格外想念山下釀香樓的紅燒肉, 可當她說出這個菜名後, 滿屋子的徒子徒孫都陷入了沉默, 最後還是陶硯看她可憐,給她端了碗白粥, 連鹹菜都沒配。
“師祖,您身子虛弱, 吃不得油膩之物,還是多喝點白粥吧, 明天再請葛長老配點早膳, 爭取早日把身體養好, 至於什麽紅燒肉就不要想了。”陶硯板著臉訓道。
季堯靜靜地躺在那裡, 有點後悔醒過來了。眼睛又瞎了不說,原本支撐著她醒過來的徒子徒孫們還不肯滿足她吃肉的小小願望, 簡直太令人失望了。
帝昊輕咳一聲,說道:“阿硯啊, 這段時間就勞煩你照顧她了。”他深知女兒的性格, 一個沒忍住準會偷吃,他瞅著陶硯在季堯面前還挺有威望的, 便將這個活兒交給了這位曾徒孫。
“是,太師祖。”
“要不白天讓祁鶴過來,她能陪我解解悶,阿硯晚上再來陪我,你們輪著來,免得累著。”季堯試圖討價還價。
陶硯眼裡流露出危險的光,“師祖的意思是我不能陪您解悶?”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季堯的解釋蒼白無力,連祁鶴看了都直搖頭,“陶師叔,我看太師祖就是嫌棄你,你可得好好管管她了。”
陶硯用欣慰的目光看向她,“小祁鶴長大了,比你太師祖都要懂事。”
季堯:“……”怎麽還帶拉踩的呀?
就這樣,季堯又過上了有藥膳陪伴的日子,每當看到葛長老那黑糊糊的秘製藥膳,她就很沒骨氣地想起牧離曾經做過的美食。
如今她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那人從小沉迷做飯,目的就是為了將季堯套牢,小小年紀就套路深似海了,嘖,真是可怕得緊。
既然跳出了局,她對牧離的怨念就不那麽深刻了,因為那是牧離與季堯、也就是國師的事,與她第三人無關,要說唯一有關聯的,就是國師遺留給她的這副身子了。
她至今想不明白國師主動將神魂剝離出去、並舍棄原身的緣由,雖然這副身體確實千瘡百孔,連修為都廢了,但好歹有化境的靈識境界,怎麽就嫌棄成這樣了?
要說國師千方百計修煉成龍身,她唯一能想到的一點就是龍族墓地,難不成龍族墓地有什麽可以吸引她的地方?
在她的記憶中,國師是去過龍族墓地的。
那時的季堯剛過二十歲生辰,一夜之間收到帝昊被牧離刺殺,陸衿自盡的消息,而陳王的部隊已經兵臨城下。面對著愛人背叛、家破國將亡的局面,季堯不得不盡快振作起來,主動從陸冕手中接下了蒼龍印,成為了大黎之主。
原本按照帝昊的遺詔,這個位置是該由季禹繼承的,因為亡國之君的下場人盡皆知,必不得善終,所以他千方百計地想要保護女兒。而季堯,隻想要保護弟弟。
為了獲取能與陳王抗衡的能力,她獨自一人踏入了龍族墓地,在蒼龍印器靈的幫助下最大限度地借助至尊龍氣淬體,強行從魂台境突破到了化境,而代價就是三台盡毀,徹底斷了修煉的根基。但她不後悔,隻要她能多撐一刻,就能為大黎的臣民多爭取一絲逃生的機會,這是她作為這個國家的王應該承擔的責任。
從前的她不願意也不敢挑起這副重擔,可如今到了這一步,她更多的是慶幸,因為她完成了季姓族人的使命,將季氏的榮光延續到了最後一刻——雖然她的心裡已經沒有光了。
她持著破月弓站在城牆之上,以一己之力抗衡十萬大軍,浴血擊殺無數敵兵,其中包含了一名化境強者,三名道合境修士。
然而敵人數量太多,怎麽也不殺不完,在她即將力竭之際,她看到了牧離漠然地雙眼,看到了被陳王推到陣前阿滿和季禹,看到了她熟悉的親人、臣子,他們都是提前被送出了城的,如今依舊落在了陳王的手上。她跪坐在城牆上哭得聲嘶力竭,心裡被無力感充斥……
原來,她的一切都是白費啊。
……
就算是季堯站在第三方的角度,過往的回憶依舊讓她痛徹心扉,不自覺地就濕了眼眶,聽聞有腳步聲靠近,她急忙擦了擦眼睛,試圖掩蓋方才的悲情。
然而眼角的緋紅出賣了她,微涼的指尖在她的眉眼之間輕輕擦過,一陣若有若無的清香縈繞於鼻尖,她不適地偏了偏頭,躲開了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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