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回過神來,向前看了看,前頭幽幽暗暗的道路後是一片朦朧夜霧下的田野,“我隨便走走,消消食,你屋子收拾得怎麽樣?”
“收拾得差不多了。”
李寸心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壇酒……”
常月惋惜地說道:“都潑了,其實如果能再收集起來也還能用,只是那些液體都滲到泥土裡邊去了,沒辦法。”
李寸心扯了下嘴角,笑道:“也是呢。”
常月看向李寸心頭上那一圈繃帶,問道:“村長,你頭上的傷沒事吧?”
“沒事。”
李寸心告別了常月回來,路上又遇見了沈虎,她心不在焉的,沒注意到人,沈虎先瞧見了她,歡喜地叫住她道:“村長!我正要去找你呢!”
李寸心迷糊道:“嗯?怎麽了?”
沈虎道:“我給你送紙墨過去啊,白天你不是去我那試紙了嗎,結果於木陽那頭和張鶴鈞要打起來,你和趙監工就急匆匆走了,這紙墨也沒拿,下午一直鬧哄哄的,我也沒機會給你,這會兒準備給你送過去。”
沈虎將一遝厚厚的紙遞過來,那紙有A4紙大小,折了兩下,五隻墨條被細繩扎成一捆,放在紙上頭。
李寸心接過來,說道:“麻煩你了。”
沈虎瞅著她額頭,問道:“村長,你這傷嚴不嚴重?”
李寸心說道:“還好。”
李寸心一路走著,一路在腦海裡演練,待會兒回去要怎麽開頭,話該怎麽說。
走到門前,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沉了沉氣,頗慷慨地往前。
可一進門,堂屋內已經空蕩蕩的沒人了,吃飯的人離開了,連顏柏玉也不在,桌椅已經收拾乾淨擺放整齊,桌角點著一支蠟燭。
好一會兒,李寸心將紙墨放在桌上,疲累地歎了口氣。
夏晴在外頭張望了一眼,說道:“你回來啦。”
李寸心還沒回話,夏晴就離開了,沒隔多久,夏晴端了熱水回來,“趕快去洗洗休息。”
李寸心歪在椅子上,扶著腦袋看著她,沒動彈。
夏晴問道:“腦袋痛?要不要我幫你洗?”
“顏柏玉呢?”
“不知道,剛剛還在這來著。”
李寸心沒說什麽,接了熱水回房去了,等得洗漱完,趿拉著草鞋,端著盆出來倒水的時候,在大門口正好遇見回來的顏柏玉。
猝不及防。
李寸心手指抓緊了水盆的邊緣,端著水問她,“你去哪了?”
“找蓬萊和於木陽問了些事。”
“你,你要不要洗澡,我去給你打水。”
顏柏玉看著她端著的水盆,“先把水倒了吧。”
“哦,對。”李寸心將水潑在屋前,她覺得頭頸熱,好像要出汗,抬著胳膊擦了擦額頭,才發覺頭上還纏著繃帶。
李寸心拿著水盆回來,顏柏玉站在她身後合上大門,那大門關上的吱呀聲,在她聽來,驚心動魄。
李寸心目光小心翼翼地觸了一下顏柏玉的眼神,說道:“你床上的墊絮和被子曬過以後就收起來,還沒鋪上,我去幫你鋪。”
她怕顏柏玉早早的休息了,沒有說話的機會,有些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越拖越難開口。
她想著多拖長時間,再在這時間中尋找開口的機會。
李寸心從箱子裡抱出被子來,顏柏玉從她手裡接了過去,她將被子在床上撣開,一人一邊將墊絮鋪蓋整齊。
有無數次,話湧到了李寸心嘴邊,她沒能開得了口。
並不是對不起三個字難說,是她怕自己說出來太單薄,顏柏玉覺得輕。
即使這床鋪得再慢,也總要鋪完,李寸心在邊角這邊拉拉,那邊扯扯,磨蹭了好久,說道:“柏玉……”
顏柏玉說道:“寸心,我想跟你談談。”
李寸心一怔,“啊,嗯,你說。”
顏柏玉讓李寸心坐在床上,她端了椅子坐在床前,兩人膝蓋離得很近。
“這次出去,路上我想了很多。”
李寸心眨了眨眼,手掌在褲腿上摩挲,因為緊張,額上的傷口像是有根筋扯著了,“路上很辛苦吧,走了這麽遠。”
顏柏玉似有所指,“出去也好,在家也好,各有各的不容易。”
“……”
屋子裡靜了一陣,燭光照著兩人。
好一會兒,顏柏玉輕輕道:“臨走那次,在飯桌上的時候,其實我不該那麽跟你說話,我隻站在村長的角度覺得你該怎麽做,但是我沒有站在李寸心的角度想過這件事……”
李寸心眼眶一酸,顏柏玉率先服軟,讓她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她身子急急忙忙往前傾,“沒有,不是,是我,我不該朝你發脾氣,你說的都是對的,我知道的,你是為了我好,是我說錯了話。”
“上次我們太情緒化,有些頭緒理不清楚,有些話也聽不進去,所以很多話我沒來得及說,今天我想告訴你。”顏柏玉說話的語調很輕緩,“我想告訴你,我想讓你當村長的原因,寸心,不止是因為你來得最早,我和你關系親近。就拿蓬萊和許叔來說,他倆一個縝密一個有魄力,但他們是男人,在這樣一個沒了法制的世界,許多道德規矩需要我們自己的良心歸束,人群聚集,有了組織後,規則就是掌權者的道具,許叔和蓬萊是男人,即便他們道德標準高同理心強,他們依舊是男人,在這個地方,女人的難處,他們沒辦法面面俱到的感受體會並給予回應解決,而有時候,僅僅因為村長是女人,就能讓村裡的女人安心這一點,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對他們來說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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