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狼狽?都拿到了嗎?”塗山猗恰好過來,看了眼灰頭土臉的薑夷光,她毫不掩飾面上的幸災樂禍之色,笑意幾乎要從那雙明亮的眸子中溢出。
薑夷光心思沉沉,也無心跟塗山猗說笑,只是晃了晃手中提著的袋子,答道:“還差一味,我明天再試試,可以嗎?”
塗山猗笑盈盈道:“可以。”她眸光一轉,又道,“其實沒有也沒關系,頂多……藥池裡泡著的那位再痛苦一點。反正當初在山海,人族的戰士都是一臉爽朗地用藥的,這樣的痛楚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撓癢癢而已。”
薑夷光神情凝固,她看了眼自己的體力值,對標的是山海數值,她已經勝過神州尋常人了,可才到山海界的四分之一。傅眷身上有經年累月積留下來的內傷,就算身體素質跟自己相當,那也很難忍受山海猛藥帶來的痛苦吧?她歎了一口氣,道:“明天再去試試。”
塗山猗問:“需要我幫忙嗎?”
薑夷光瞥了塗山猗一眼,神情略有些古怪。斟酌了片刻,她道:“大概……她不會聽你的吧?”比劍時候,對方說了很多嘲諷的話語,不免提到千年前的舊事。可她在提起“塗山猗”三個字時,那是萬分的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啊!與其說她辱罵人族的修士倒不如說是在痛斥不爭氣的、被人族“折磨”的塗山猗。
塗山猗:“……”
在將藥包送到之後,薑夷光並沒有離開藥池,而是隔著一扇門坐在了地上,微微地仰頭看著天穹。她的雙目有些失神,而心神卻在重演塗山漣的劍法。她將風之勢拿捏得極好,溫和的流風頃刻間便可化烈烈疾風,與其說劍氣借風勢而發,倒不如說劍勢即風。
“不可借風?那風從何處來?像五雷那樣借助五氣催動嗎?或者借助風符?”薑夷光擰眉,很快便否認了這個辦法,她重重地歎息,“哪有劍客用符蓄‘氣’的?難不成鬥法時候還要先拍風符啊?風者,天地清濁之動……長風不絕,無孔不入……”薑夷光一拍腦門,《玄女劍決》只有心法和劍勢,至於其中的“意”,卻是沒有任何指引,要讓她自己來開悟。
藥池中。
傅眷借著神通運化那鑽入體內帶來無盡痛楚的藥力,肉身仿佛已經在那樣的疼痛中麻木,余下的都是神魂真靈上的極端痛意。在沉浮間,她捕捉到了薑夷光那細微的聲音,安靜地聽對方念叨了一陣後,她忽地出聲道:“風自天地來,隨處可見,也隨處可借。可要是不想‘借’,那就只能從‘自我’中取。以‘我’為天地,呼吸吐納之間,即為長風……”末了,傅眷又甩下了一句,“我們要走的路途,是性命雙修。”
“道骨”既然是大道之基,又是大道之極,傅眷對“道”的領悟必定在她這個半路出家的人之上。她從口袋中翻出了一支錄音筆記錄下了傅眷的話語,等到屋中的聲音戛然而止時,她才撓了撓頭,意識到自己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沒有讀經書了。“謝謝。”薑夷光拔高了聲音,隔著一扇門滿懷誠摯。
傅眷悶哼了一聲。在與薑夷光論道的時候分了神,那壓製住的痛楚如火山猛然爆發,衝擊著四肢百骸,再強悍的忍耐力也在此刻被碾得七零八落。傅眷沒有回答,她死死地咬著下唇,直到口中滿是鐵鏽味也沒有松口,生怕一出聲就是代表著弱小的呻/吟。
薑夷光坐了一會兒,沒等到傅眷的回答。她在裡頭忍受著非人的痛苦和折磨,不願意出聲是不想被人發現她脆弱可憐的一面嗎?薑夷光有些憂心,她起身凝望著這一扇可以輕而易舉推開的木門,指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搭在了門框上,只需要一道不輕不重的力量,就能夠吱呀一聲將它推開。可薑夷光沒有動,她的思緒回到了以前,明明才幾個月,可就像是隔了好幾年那樣長遠。她看到了命運牽涉下的“自己”強行將傅眷帶回家,看著在薑家陰冷森暗而孤寂的宅子中發出一道道的爭吵,看著傅眷最後忍無可忍地動手……在期間傅眷其實有很多“掙脫”的時候,但是她並沒有那樣做……在自己身亡之後,這樣的“命運之力”將真正的結局指向了何方呢?
在那眼前的迷霧徹底撥開前,胡思亂想並不能給她答案。
薑夷光眼中浮動著莫名的光,她的指尖蜷縮著,慢吞吞地擦過了古舊的門框,最後向後方退了一步,灑脫一笑,轉身就走。
關切的詢問和自以為是的照料都是多余。
她要緩解傅眷痛楚的辦法就是拿到最後那一味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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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塗山猗的指點不同,塗山漣每次出劍都很不客氣,就算只出“三招”,也能讓薑夷光吃盡苦頭。而薑夷光則是懷著一股一定要拿到藥的信念,拚命地提升自己,劍術的進步肉眼可見,從回回挨揍變成了能還手那麽一小會兒。
在薑夷光又一次垂頭喪氣、一瘸一拐地離開木屋時,一直看薑夷光熱鬧的小狐狸們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話。
“漣大人很嚴厲的,好多人跟她學劍,最後都被她抽走了,我還以為你堅持不了兩天呢。”
“就是,連神女大人都很怕漣大人。”
“你知道嗎?有一次神女冒用旁人的名義給漣大人寫了封情書,結果被漣大人發現了,她被吊在了青丘最高的樹上整整三天。”
“這個我怎麽聽說是國主假裝成神女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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