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不在,是為風。
若劍是風,那風能抵達之處,則是劍鋒能至之地。
薑夷光低頭看了眼掌中的劍,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了一個念頭,可尚未抓住,念頭便消失不見,隻余下了一抹淡淡的痕跡。眉頭微微蹙起,正待在那殘余的思緒上用力,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座鑲嵌著夜明珠,將周邊照得猶如白晝的水府出現。
水府中沒有水的存在。
種植的草木荒蕪已久,土壤中邁著半截載著符文的殘碑,四野散落著斷裂的鎖鏈。這裡曾經是冰夷的水府,可後來變成封鎮之所,那向來奢華無度的冰夷也只能看著祂收藏的器物在漫長的歲月中凋零,不見龍堂珠宮的輝煌。
“這裡的神性力量有些駁雜。”傅眷的聲音響起。
薑夷光從那歲月凋零帶來的悵然中回神,她跟上了傅眷的腳步走入了河伯的洞府中。一眼便瞧見了一片荒蕪之景。枯萎的水草糾纏在一起,散發著一種腐朽的氣息。那原本至潔至淨的台階與牆壁上都蒙上了一層暗沉的青苔。在除去了暗苔後,牆上露出了一幅幅透著蠻荒氣息的壁畫。
“上古時期的血肉人祭,她們被投入了黃河。”薑夷光壓低了聲音,內心深處存著一股鬱氣,沿著壁畫望去,不僅僅有生民的困苦,還有冰夷擄掠凡女甚至逼迫洛水之神的畫面……牆上刻畫的都是祂的罪責,蘊藏著一種難以毀壞的力量。要不然以冰夷的心性,恐怕不會讓“羿”的身影存在於祂的洞府中。但是到了後頭幾幅畫上,內容就有些古怪了。現身的河伯不是“白龍”的形象,而是一種模樣怪異醜陋的凶怪,像是四五歲的童子,可身上覆蓋著堅硬的鱗片,手爪類虎,潛藏在了水霧中,露出了一雙陰冷的眼。
薑夷光“嘶”了一聲:“這是?”
傅眷面容緊繃著,眼神冷峻。她抿了抿唇道:“這是東瀛傳說中的水怪河童。”頓了頓,又道,“也不能完全這樣說,它的起源是神州,後來才東渡去了東瀛。《幽明錄》稱呼其為‘水精’‘蟲童’。在它的諸多稱謂裡,有一稱呼為‘河伯’,它的傳說與黃河息息相關。”
“所以這隻東瀛化的水怪,要以模糊的事跡、以相同的姓名……在流變扭曲的傳說中,逐漸地取代神州‘河伯’的概念嗎?”
全世界靈氣都在複蘇,但是由於神州鎮壓了山海,因而代表著神性的力量大多數都在沉睡。沉睡的“神性”恰是虛弱的時候,給了那些別有用心的一個機會!要是神州的神話俱是被那些東西取代,那麽神州就算在劫數中存留下來,還是那傳承了數千年的神州嗎?!
薑夷光咬了咬牙,恨聲道:“真是狼子野心!”就算再沒有“俠義心腸”的人,在聽了這種可能後都會感到萬分激憤。
傅眷眸光暗沉,她輕聲道:“那枚射日箭,應該從青丘出發了吧?”
唯有大日金烏是太陽本身,而其他的“日神”不過是沐浴在太陽光輝中妄圖竊奪神權的一道暗影。
薑夷光一點頭,她定定地望著傅眷,眸光一瞬不移:“你要用大日神做進入山海的‘投名狀’?”
傅眷眼中流過了一抹笑意,她偏著頭,緩緩道:“本來就該這樣,不是嗎?”如果不能將壓製著道骨的火煞拔除,她怎麽能靠著自身的力量“清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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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家。
塗山猗用指紋開了鎖,還沒踏進玄關就被亂飛的貓毛撲了一臉,她眼神一凜,伸手揪住了朝著面門飛來的黑團子。將不安分的小貓妖按進了懷中,她蹙著眉看著滿地狼藉的客廳,視線從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伯奇身上掠過,又定在了變成了小白團子,優雅地坐在了沙發上,並用一隻爪子按住遙控器的白澤身上。
但是這一幕隻維持了瞬間。
回過神來的白澤立馬化作了白毛大美人,抬起右手扣了個響指,將客廳中的擺設一一複原。
“這不是青丘的小狐狸崽兒嗎?”白澤翹著腿笑吟吟地望著塗山猗,“不在青丘鎮壓蚩尤之屍,還跑來人間了?”
塗山猗斜了白澤一眼,盯著被她按住的遙控器冷笑:“你不也沒有留在軒轅台嗎?”
白澤義正辭嚴:“人間有劫,我秉持軒轅的道念出軒轅台,那是理所當然的。”
塗山猗不甘示弱,假笑道:“我青丘奉禹王之旨,來與人間結盟。”
話音落下,隨即響起了兩道冷笑,使得客廳的溫度立馬降至冰點。
阿和身軀緊繃,從塗山猗的懷中躥了出去,一口氣跑到了伯奇的窩中,朝著他踹了兩腳將他趕出,這才蜷起身體,既害怕又好奇地望著客廳中對峙的兩人。
在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山海妖怪的記載中,白澤對青丘的風流韻事情有獨鍾,從“候人兮猗”到“有狐綏綏,在彼淇梁”,每一則故事都要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就導致了白澤在青丘人人喊打,她壓根不敢借道青丘入人間,而是靠著自己的“趨利避害”的祥瑞本能越過山海裂隙。
但是人間相逢的青丘神女與白澤並沒有打起來的跡象。
劍拔弩張的氛圍在塗山猗那百媚千嬌的笑容中消弭,她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向了白澤,笑微微道:“我把羿的射日箭帶出了山海。”
白澤點頭:“那些東西比檮杌、饕餮那群家夥還要糟心。”
“是啊,我輩立身之地豈是祂們能沾染的?”塗山猗一邊笑著答,一邊走近了白澤,趁對方沒注意搶走了遙控器。她以極快的速度搜索到了一部以“白澤”為靈寵的電視劇,促狹一笑:“誒呀,白澤大人的真身原來是一隻綿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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