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的手抖了一下,背對著秦君瀾抹了一下眼淚,回過頭的時候平靜地說:“我今天教你釣魚吧,反正衣服沒曬乾之前,你不能回家。”
她還真的折了兩根不知什麽植物的杆杆過來,還勾著線,裝模作樣地扔了線進水裡。
輪到秦君瀾鄙視她了,“我雖然沒有釣過魚,但也看過其他人用田螺釣螃蟹,你好歹放點餌料啊。”
“廢話少說。”
一根杆被塞到了秦君瀾手裡。
那天,秦君瀾過了很無聊很無聊的一天,無聊到泛泛可陳。
比起那天,她覺得前幾日的事更加熱鬧。
秦君瀾的父親很凶悍,導致村裡的小孩都不愛跟她玩,她見過別人垂釣,釣魚釣蝦釣蟲子,她都只能遠遠看著,看多了,就都會了。
她想,如果是有人邀請她,她一定能夠釣得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多。
可是一直沒有邀請她來。
那些釣魚的小孩裡,有個一穿紅衣服的小女孩,她曾經是小孩堆裡釣得最多的,有一天她忽然不來了。
或者說,她來不了了。
她弟弟要蓋房子,所以她要嫁到另一個村。
釣魚的主力軍沒了之後,其他小孩也散了,秦君瀾以為自己能贏的局,永遠找不到了對手,盡管對方沒有把她當成對手。
她因為弄掉了父親的空酒瓶被挨了一頓打關了好久,父親堅持說酒瓶還剩半瓶酒。她沒有看到紅衣服女孩穿上傳說中換上後會幸福的新娘服裝,完全錯過了那幾日,只是從別人的閑談裡聽說那天那個紅衣服的女孩子笑得很開心。
那些阿叔阿伯一邊說那麽早的女孩子嫁過去恐怕都不會務農生不出基因優越的孩子,一邊又對新郎表現出了羨慕嫉恨,因為年輕的新娘可以伺候新郎到死。
但秦君瀾想象不出紅衣服會像他們所說大聲的笑,她連釣到最大的魚的時候,也只是驕傲地抬起頭,微微勾著嘴角。
然後秦君瀾就沒了紅衣服的消息,就跟其他出嫁的孩子一樣,這些離開了村子,就像被山裡的猛獸給吞了,再也沒有在這個村子出現過。
秦君瀾在那之後,時常往孩子們曾經釣魚的地方走。
因為孩子們不來後,這裡成了她躲避挨打的避難所,酗酒的人是沒有力氣跑這麽遠來逮她的。
她時常坐在那裡,呆到餓了只能回去。某天出來找她的姨,知道她在這裡,然後姨就來這個地方洗衣服了。
起初秦君瀾覺得有種自己地盤被人入侵的感覺,但隨後就淡定多了,更多的時候,姨也忙得抽不出空來這裡。
秦君瀾本來以為今天姨也要忙的,所以才想試著“回家”。
因為村裡的人常常說一句話:有媽的孩子才是家。
她說不出那天發生了什麽能讓人高興的事,但她記了很久很久。
那天落水,除了姨知道,沒人知道。
她和姨看了一天渾濁的水,空空手兩空軍,汲著曬不乾的鞋子回去了。
多麽無聊的一天啊,水面又恢復了平靜,村裡的討論聲漸漸消失了。
但從那時候起,秦君瀾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釣魚。
無聊的時候就釣魚,心情好的時候就釣魚,哦,她心情好的時候不多,有煩惱的時候去釣魚,沒煩惱的時候仍然是釣魚,在等待魚上鉤的時間裡,完全放空腦袋,什麽都不用想。
就這麽釣魚了兩年,她的父親給她準備一件紅衣服,鮮紅似血的紅。
村莊裡又鮮活地熱鬧起來。
姨偷偷跑來看她,解開綁著的繩子,塞了五十塊到她手裡。
“走,連夜走,不要回來,這裡不是你的家。”
小一號的秦君瀾看著姨,那是姨屯了好幾年——說不定是所有的私房錢。
“我走了,爹會找我的。”
姨這次沒有抹眼淚,她看著她,說道:“不會的,這次他找不到你。”
秦君瀾不知道她在看自己,還是在看另一個紅衣服。
姨狠狠推了她一把,“走啊!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回頭!”
秦君瀾拿著那根姨做給她的“釣魚竿”離開了村莊。
穿過山崗,穿過樹林,越過溝壑。
草割裂著皮膚,水侵蝕著腳底,蚊蟲叮咬著,她像喪家的犬,像苟且的鷹,像瀕死的蛇,像凶狠的狼,在夜裡急急奔逃。
白嵐笙洗澡很快,她惦記著秦君瀾的傷口,洗完澡就出來了,結果看見沉沉闔上眼的秦君瀾。
她鑽進被窩的時候,秦君瀾也沒有醒。
白嵐笙聞著對方與自己相似的氣味,沒有困意。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看著對方置自己於危險,這讓她非常的……揪心。
而這種擔心,只有當這人睡著的時候,她才敢表露幾分。
白嵐笙悄悄的臨摹秦君瀾的臉旁,然後在秦君瀾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親完了之後像做了壞事的小壞蛋,既是高興又是得意:隻準你親我就不準我親你了?
然而,見秦君瀾毫無反應,她又有點寂寞。
人都是貪婪的,沒有擁有的想要擁有,擁有了想要更多。
誠然,她的Alpha改變了,但她還想要更多更多。
想知道她的過去,想……擁有她的未來。
白嵐笙輕輕碰了碰秦君瀾的唇,被對方呼出的氣給嚇得縮了一下——一縮就縮到了秦君瀾懷裡,緊緊抱著她,卻小心地避開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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