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羨的眼珠在眼皮裡滾了滾——
上回林了了在羨園喝醉,無意間說的話,旁的都不打緊,只是那句逼嫁老太監跟投河,讓她不得不記在心上,思來想去都無法安心,這才讓青鈺又去打聽。
“說。”
“是,奴婢這回全都打聽清了,林家原籍夙臨,林大姑娘的生母在她四歲那年就沒了,失足落河溺亡的,後來她爹就把妾室扶正了,要說黑心,這兩人是真黑,她爹為了巴結安總管,竟然聯合她那繼母想把林大姑娘送過去,要不是林老太太及時回來將人護住,可能....可能林大姑娘早都淪為那安老太監的玩物了...你知道那姓安的,那就是畜生...”
陸羨搭在膝上的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攥緊的,繃緊的面容有了一絲裂痕——
原以為是醉話,沒想到全是真的。
“姑娘...”
“你繼續說。”
“我覺得林大姑娘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否則她一個姑娘家,在府裡享清閑不好?非得出來拋頭露面?而且...您再往細裡想想,她為什麽缺銀子?”
青鈺歎了口氣——
“咱們侯府人口不多,人際關系自然也不複雜,可林家人多啊,您覺得正房夫人這樣對她,院裡的下人能好到哪兒去?還不都是看人下菜碟,她若自己有些銀子,時不時給下面的人些打賞,興許能攏著幾個有良心的,可若是一點油水都沒有,林大姑娘指不定要被如何刁難呢,雖說有林老太太護著,但也不能事事都去找老太太吧。”
“放在別的姑娘身上,也許就這麽能忍一日是一日,但林大姑娘不認命,自己想法出來掙點銀子,就衝這點,奴婢覺得她就是個好的,比府門裡那些受了欺負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嬌小姐強出不知多少倍!”
陸羨眉間幾不可察的壓了壓,又想到林了了的那句——‘遲早宰了她們。’
不由得嘴角牽動。
笑了...
青鈺忽的一怔,自家主子竟然笑了。
繼續道:“雖然男女授受不親,但人家不是女扮男裝了嘛,在外人看來她就是男子,而且她有這個本事,出來行醫也算積德行善,總比成日被拘後院哪也去不了的好吧?您沒受過那樣的拘束,您不知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什麽滋味。”
“你這麽說,那就還是我的錯。”
“沒說您錯,您今日也是著急,替她著想,否則您犯得著上前爭這一下嗎?可是...姑娘,您就算為人好,也得好好說才是,劈頭蓋臉一通罵,知道的您是好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您糟踐人呢,而且您最後那句‘缺銀子可以來找我’的確夠傷人,您與林大姑娘什麽關系,銀子說給就給啊?那不叫幫忙,那叫施舍,要換您是林大姑娘,您想想...您應該比她還生氣吧。”
陸羨不說話了,臉色變了又變,但已經不像剛剛那麽繃著,她蹙緊了眉頭,不大自然的看向青鈺——
“那怎麽辦,我說都已經說了。”
“沒事兒,林大姑娘肯定不是小心眼的人。”
....
林府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林了了背著手在屋子裡瘋狂踱步,從回來到現在她就沒消停“我讀了十幾年的書!不是為了藏在家裡當貓!我有抱負有理想!要不是莫名其妙到這個地方來,再過十年八年,我就是最年輕的教授!”
林了了對著空氣撒火——
“這麽老迂腐,你是裹小腳了還是裹小腦了!”
“我那是治病!”
“你曉不曉得什麽叫治病?!”
罵了半天,林了了口乾舌燥,伸手去找茶壺,一抬頭才發現,子柔立在牆角,手裡拎著茶壺,怔怔呆呆的瞧著自己,那眼神分明在說——姑娘,您又犯病了?
林了了長呼了口氣——
“你站那麽遠做什麽,我罵的又不是你。”
子柔慢慢吞吞的走過來,手裡的茶壺登時被林了了搶過去,照著壺嘴,仰頭猛灌起來。
茶水從嘴角溢出,林了了扯著袖子凶狠的抹了把。
“姑娘...這是誰又得罪您了?”
“還能是誰,陸羨!”
“陸姑娘?她怎麽會惹到您?”
“我在文善堂行醫,被她發現了——”
“啊?”
“然後跟她吵了一架。”
“啊??”
“但你放心,你家小姐沒吃虧,最後我全罵回去了。”
“啊???”
“你嘴張那麽大幹嘛,我贏了你應該笑。”
林了了捏著子柔的臉蛋,愣是把她的嘴角扯到耳根子後面,點點頭,順眼多了。
“她怎麽發現的?為什麽吵架?您還全罵回去...她不會找您麻煩吧?完了完了...以後還要在國子監上學,抬頭不見低頭見,萬一她針對你...姑娘,要不咱們這幾日別去文善堂了,也別去國子監...”
“打住打住...你幹嘛那麽怕她?”
“她是宣平侯府的女兒。”
“那又怎麽了,她就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也得講道理。”
“可是...”
“這事你別管了,她不會對我怎麽樣的,頂多...”林了了努了努嘴“氣兩天吧。”
“....”
林了了的手摸到腰間塞著白色絹帕,指腹在那個羨字上使勁兒捏——
我捏我捏我捏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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