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安之總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在末日,她隻想活著,為了活下去什麽都能做。來到現代,她想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方含章給她提供衣食住行。生活得到保障,她又想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方含章給她搞來身份。方含章對她無微不至,她想一直被她照顧,方含章就和她成了情侶。
現在滑雪出名了,她為了得到更多收入,不能和任何人說,她是如此愛著這樣的方含章。
這事,很不對。
李安之漫無目的地在海邊走著。
身後傳來腳步,轉頭,看見裹得厚厚的林雪。
“你也散步?”林雪問。
“嗯。”
看著她愁眉不展的模樣,林雪問,“有心事?”
“嗯。”
林雪哈出一股熱氣,在寒夜散成白霧,“咱倆聊聊?”
李安之遲疑地點點頭。
兩人沿著海岸走。
“方含章是什麽樣的人?”聽完李安之的心事,林雪哈哈大笑,“那你可真是問對人了。”
林雪仰著頭走了一段,說,“她啊,是一個極不坦率的人。”
“她不坦率?”李安之困惑,方含章就連表白都那麽大方,她似乎是有什麽說什麽的人。
林雪點點頭,“對,不坦率,她看上去坦率,無非是做什麽都有她的道理,她把自己的道理說的頭頭是道。實際上她就是個很能給自己找理由的人,想做什麽事情,先要找理由把自己說服,若是沒說服又想做,就繼續找理由。”
“這樣的人,若是壞人,那什麽壞事都做的出來了。可她偏偏是個好人,還是個極其善良的好人。”
“所以,她實在太可憐了。她遇到什麽事都想幫忙,明明很聰明,能看出別人不對勁,卻偏偏止不住善意,自己說服自己。這樣的事情又能持續多久呢?當被背叛幾次,當善意被惡意消磨殆盡,她就被困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她再也不想與人接觸,害怕自己又忍不住幫別人,落得一身騷。”
“她和我說過,被傷害最深的那段時間,她坐公交車,司機大聲地問有人下車嗎,她都不敢說話,只是手足無措的坐在那裡,要是有人能剛好說一聲他要下車,她就感到很慶幸。去餐廳若是碗筷髒了,不好意思讓服務員換一份,到了便利店要是沒買東西,會感覺很對不起老板。”
林雪深深凝視李安之,“其實第一次見你時我就懷疑,到底是方含章善極生惡,對這世界失望透頂後做了傻事,還是被你騙了。”
說完,她頓了頓,“現在看來,只能是被你騙了。”
“我沒騙她。”李安之辯解道。
“那你現在賺這麽多錢,把三十萬給她了嗎?”林雪詰問道。
“三十萬?”李安之面露疑惑。
“唉,不愧是你啊,方含章。”林雪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說,“你那身份,最後辦下來花了三十萬。”
“什麽?”李安之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她...沒說過。”
“看吧,這就是她,總喜歡自己承擔一切。”林雪唏噓道。
李安之沉默許久,問,“還有更多關於她的事嗎?”
林雪挑眉看她一眼,“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給你好好說說。”
海岸線很長,方含章的故事也很長,隨著一件件故事被敘述,方含章的形象在李安之心中逐漸豐滿。
幾顆裸露的星星可憐巴巴地挨著凍,仿佛天空的牙齒在瑟瑟發抖,幾乎聽得見 它們冷得捉對兒廝打的聲音。
海面碎冰塊不時碰撞,發出微風中風鈴的聲音。
海浪起伏,泡沫在岸上炸裂,像汽水冒泡的聲音。
閉上眼,耳力所及,萬物都有內在的聲音,竟使李安之感覺身體似乎成了什麽虛無縹緲的物件,仿佛毫無知覺。
林雪講故事呼出的熱氣,在頭頂匯成一個白茫茫的靈魂。
李安之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慢慢漂浮,朝故事中的靈魂緩緩貼近。
沿海岸線走了個來回,到酒店附近,兩人停下腳步。
“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李安之深深鞠了一躬。
林雪深深注視著她,“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
“我有什麽理由不喜歡她呢?”李安之反問,“難道你不喜歡她?”
“這麽敏銳?”林雪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我只是覺得,不是喜歡,就不會把那些事記得這麽清楚。”
林雪莞爾一笑,坦白道,“可惜,有幾十億的家產等著我繼承呢。”
李安之凝思片刻道,“在我心中,她比幾十億更重要。”
林雪沉默許久才說,“你可能不懂幾十億是什麽概念。”
李安之實話實說,“兩個月前的確不懂。”
“好吧,你贏了。”
看著她誠懇的樣子,林雪突然開懷大笑,笑的肚子疼,笑的頭暈目眩,笑得眼淚流了出來。
“你們兩個都是傻子。”
傻子才能一直善良,傻子才能不顧利益。
傻子配傻子,真好。
“我太聰明,不和你們這些傻子玩了。”林雪擦去眼淚,揮揮手,“祝你們幸福。”
她轉身朝酒店走去,剛開始是正常速度,然後小跑一段,很快又慢下來,最後蹲在原地,後背不停顫抖著。
不遠處的海面,海鷗從上飛過,與波濤相遇,爪子勾起微波,片刻,海鷗飛去,波濤流開,微波消逝,爪子被風吹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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