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的雪下得很大。
楚韶一邊聽著蕭昱講起兒時的往事,一邊吃著碗裡的豆腐腦。直到碗中見了底,她才放下筷子,用白帕擦拭著唇角。
蕭昱把故事講完了,問道:‘好吃嗎?’
楚韶看著燈籠上的薄雪,微笑著回答:‘很好吃,不過我更好奇殿下所講的故事,以及那個人最後的結局。’
蕭昱搖了搖頭;‘沒有結局,只是一場大雪罷了。’
”
時至今日,蕭瑾仍未知道男主所講的故事到底是什麽。但她卻知道了,女主那頓飯恐怕吃得難以下咽,如鯁在喉。
真是難為楚韶了,吃下了一碗根本不符合自己胃口的吃食,還能微笑著接話。
當時她不明白男女主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虛假,現在蕭瑾總算是明白了。
明白過後,她不僅替男主感到尷尬,同時也替自己感到尷尬。
正在思考該怎麽讓店家把鹹豆花換成甜豆花時,卻不想楚韶回過神後,居然帶著笑開始吃了起來。
夾子音的時效還沒過去,蕭瑾只能用咳嗽來掩飾尷尬,對楚韶說:“吃不慣的話,不必勉強。”
杓子裡還盛著柔軟鮮嫩的豆腐腦。
聞言,楚韶微微挑眉,嘴角揚起了笑容。
許是覺得因為店裡還有其他人,不便說出稱呼,故而特意俯近蕭瑾的耳畔,輕語道:“王爺為何會覺得妾身是在勉強?”
說出口的聲音很輕,然而在寒冬裡,這樣的氣息未免就顯得有些灼熱了。
蕭瑾覺得有些不太自在,於是側了側身,再度咳了一聲:“眾口難調,你若是不喜歡,可以把它換成其他味道的。”
楚韶看著蕭瑾,笑了一聲:“但妾身似乎挺喜歡這種味道,很新奇,而且讓妾身很期待。”
蕭瑾卻在思考,楚韶到底是換了國籍,還是殼子裡換了人。
蘇檀吃了兩杓,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她誓死捍衛甜豆腐腦的尊嚴,於是對楚韶說:“您若是多吃幾杓,可能就不會期待了。”
蕭瑾深以為然:“要不還是把它換成甜的吧。”
楚韶端著豆腐腦,笑著拒絕了:“不,妾身喜歡吃鹹的。”
蕭瑾:“……”
她不再掙扎,也搞不明白楚韶的腦回路,最終只是說了一句:“王妃開心就好。”
在一旁舀豆花的姑娘堆著笑容,心想今天的客人好奇怪,不太能聽明白她們在說什麽呢。
天色已全然暗下來了,食鋪外的燈籠也一盞盞暈開了燭光。
吃完豆腐腦後,蕭瑾覺得渾身都變得暖和了起來,暫時不去想僅剩不到一天的生命時長,以及時效還未結束的夾子音。
夜裡下起了雪。許是因為要過年了,食鋪的姑娘搬著凳子,在竹竿上掛了一隻鮮豔的彩燈。
彩燈和幾隻雪燈籠緊貼在一起,雖然未曾放置蠟燭,但色彩繽紛,也足夠好看。
蕭瑾用錦帕擦拭著嘴角,抬頭望了望那盞不亮的彩燈,隨口問了一句:“姑娘,這盞彩燈何時才會亮?”
食鋪姑娘站在凳子上,笑著對她說:“它啊,要到過年了才會亮。不過也等不了多久了,到了年夜,四處都會亮這種燈。那時候姑娘可以到山上去,往下看,就像是天上星河傾倒下來一樣,好看得很。”
蕭瑾身為穿書者,此時也有些憧憬食鋪姑娘描述的畫面。
只是可惜了,在原著裡,北齊皇宮裡的燈都要用纓絡裝飾。而且是經過描金刻畫的,華美貴重的宮燈,不是這種簡單的彩燈。
更何況,原主的身份是皇子,等到過年的時候,她肯定也是要去宮裡過的。
想來那隻彩燈亮起來應該很漂亮,不過,她應該沒有機會再看見了。
蕭瑾覺得有些惋惜,移開視線時,卻發現楚韶仍在凝視著那盞黯淡的彩燈。
月光和燈籠裡的燭光溶成一片,楚韶轉過身,唇角依然彎著弧度,眉眼卻美得有些虛幻。
在蕭瑾愣神之際,楚韶溫柔地笑了笑:“該回去了。”
蕭瑾回過神後,頷首道:“回去吧。”
只是當楚韶握住輪椅冰涼的竹節時,蕭瑾卻淡淡地對她說了一句話:“還有機會,下次再來看吧。”
車輪停頓了一瞬。
片刻後,輪椅背後傳來了一道帶笑的聲音:“好,妾身相信您。”
楚韶知道這是一個謊言,所以她也說出了另一個謊言。
這很公平。
……
到了晚上,京城的雪下得越發大了。
宮女太監們哆嗦著站在皇宮外,雙手被凍得僵硬,卻也不能回房取暖。因為昭華長公主尚且披著狐裘,站在前方,他們哪有膽量先行離開。
他們在等兩個人回來。
應該說,全京城的人都在等其中一位回來。
直到飛雪快要堆滿太監手中的傘面,宮門外才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數不清究竟有多少匹疾馳的駿馬,宮女太監們也不敢抬起頭去看昭華長公主的笑顏。
他們知道,那兩輛馬車的頂蓋上皆綴有一顆銀光爍爍的明珠,那是他們此生難以企及的權力和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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