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搖搖頭。
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掉,是這樣的。
得到回答之後,楚韶卻彎唇笑了笑,抬眼望向漫天風沙,眼神卻分外柔和,仿佛在觀賞倒瀉的銀河。
她在想,若是真的能和蕭瑾一起死在這裡,該是極好的一件事。
想到這裡,她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可惜,應該沒有這個機會。
因為蕭瑾伸出手,撿起了掉在腳邊的問天儀。
周圍石柱眼看就要坍塌,蕭瑾卻盯著這塊沉甸甸的死物,皺起了眉。
然後緩緩地問:“你在鬧什麽?”
……
從山河俱寂到天搖地動,只在彈指揮間。
而眾人萬萬沒想到,恢復從前的平靜,也只在這一彈指之間。
群臣還未曾跑出祭壇幾步,就發現自己腳下的土地突然變得平穩了起來。
再看樹上的葉子,也是靜在梢頭不動。
跑在前面的大臣傻眼了,而跑在後面的來不及停下,不小心撞在同僚身上,像是陶俑似的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哎喲,林大人,你踩到本官的腳了。”
“陳大人,你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剛剛可是用鞋子往本官臉上踢了一腳!本官還沒來得及跟你計較,你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大臣們擠在祭壇入口吵吵嚷嚷,站在祭壇上的太子卻抬起頭,望向了東邊山與天的邊際。
那裡蜿蜒著一條輪廓清晰的弧線。
而在弧線之上,正浮起一抹迷夢般的絳紫之色。
顏色沿著綿延起伏的山巒暈開,仿佛染料滴入井泉,天地這塊幕布都沉浸在了這場亦真亦假的蜃景中。
雖然紫霧未能引起大臣們的注意,但接下來那聲清脆悅耳的鶴唳,卻把他們的神智拉了回來。
而且不是一聲,是很多聲。
白羽赤頂的鶴群繞著祭壇中心起舞,飛過站在頹垣間的蕭霜,飛過抬首望天的太子。
最終,停在了那架輪椅跟前。
玄色織白瑾的一襲華衣,將蕭瑾伸出袖口的指節襯得略顯蒼白,但這並不影響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鶴群,陷入沉默。
這些野生動物,為什麽會停在自己面前?
當然,蕭瑾沒有問。因為跨物種了,問了也沒用。
但蕭瑾知道,它們停在自己面前,不僅棘手,而且會帶來麻煩——會讓所有人誤以為,這是她招來的祥瑞。
然而實際上,和她毫無關系。
甚至就連剛才發生的地震,蕭瑾也覺得和自己沒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在測試的時候,楚韶突然伸出手,悄無聲息地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相信現在必定一切安好,無事發生。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得想辦法解決。
蕭瑾沒有跟野生動物相處的技巧,跟鶴群大眼瞪小眼了許久,最後覺得實在有些尷尬。
於是隨手拾起掉在地上的一顆珠子,遞給了為首的那隻鶴:“你是想要這個嗎?”
蕭瑾嘴上這麽問著,其實沒抱什麽希望。
畢竟野生動物有自己的語言,應該聽不懂中國話。
但出乎蕭瑾的意料,那隻鶴盯著她,抖抖翅膀彎下頸,竟銜起了自己手中那顆紋有蓮花的珠子。
隨後歡快地長唳一聲,帶領著鶴群離開祭壇,飛向了紫霧盡頭。
留下群臣呆滯地立在原地,且驚且懼地看向坐在輪椅上的蕭瑾。
那眼神極其複雜,像是在看從阿鼻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但同時又恭敬萬分,仿佛在看馭風騰雲的仙人。
知曉內情的釋明禪師沉默了,在這節骨眼上,他不敢說出仙鶴是心蓮寶珠引來的。
同時,又悵然若失。
珠子呢,他這麽大一顆珠子呢?白馬寺養了百年的寶珠,一不小心就被燕王那個敗家的王孫子弟給送出去了啊。
但在此時,釋明只能在心底進行無聲的控訴。
因為幾位長公主黨的官員很會察言觀色,瞧見事態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於是順勢而為,激動地走到祭壇石階上,開始拜起蕭瑾來了。
“仙鶴銜珠,紫氣東來……不僅如此,還能讓地動驟停,我大齊從未出過如此英才,可見燕王殿下已然超脫五行之外,實乃仙人轉世。”
“如此說來,燕王殿下您對下官有救命之恩,請受下官一拜!”
“請受下官一拜!”
蕭瑾眉心一跳。
雖然她不知道這幾位是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托兒,但看見如此浮誇的演技,眼角已經開始抽搐了:“白馬寺這麽多尊佛不夠你們拜的?本王還沒死,拜本王幹什麽。”
然而,有時候人類的言語是蒼白的。
在絕對的迷惑性面前,部分信仰不堅定的朝臣面面相覷,妄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也是徒勞。
正如同每條路都能通往羅馬這個大舞台,最終,他們所有的猜測也只能指向一個終點。
蕭瑾她,可能不是人。
而是憑一己之力,能和仙鶴交流的神。
就算曾經有一位子說過,怪力亂神之事皆是虛妄,但在足夠恐怖的事實面前,他們顫抖的手捋著胡須,也不得不做出合理猜想。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