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先笑了一聲,緊接著,許多朝臣都開始笑了起來。
一位大臣頗有涵養,抬起袖,掩住臉上的鄙夷輕蔑之色:“原來還真是燕王蕭瑾啊,這麽不可一世的人,居然是個女子,難怪啊,難怪淪落到如此地步!”
蕭瑾不知道,自己淪落到什麽地步,跟她是女子有什麽必然關聯。
只是覺得眾人灼灼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確有種如芒在背的惡心感。
“要我說啊,陛下什麽人都可以赦免,唯獨燕王蕭瑾,實在可惡至極。她殺了我們大堯這麽多將士,就算把她凌遲處死,都算是便宜她了。”
“千刀萬剮算什麽,要我說,就該去西域找幾條烈犬,把她和狗一起關在籠子裡,咬上幾天,就只剩下骨頭了。”
“聽說陛下在光複大堯之前,好像還有一個身份,是什麽燕王妃來著的……這個蕭瑾,被抓到這裡來了,居然還沒咬舌自盡,不會還對陛下存有念想吧……”
“她現在是什麽身份,也敢對我們陛下動心思,真是癡心妄想!”
眾人還在偷笑低語著,在腦子裡過了無數種處死蕭瑾的法子,夾雜著譏諷之語,最終隻化作一句:
“蕭瑾現在成了廢物,死一萬次都是夠的,且等陛下來了,看她如何處置。”
蕭瑾咳完之後,心態有所升華。
無所謂,反正離完成任務只差最後一步了。
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
如今萬事俱備,什麽都不缺了,隻待楚韶趕回來,給她一刀,一切就結束了。
想到自己終於快要得到返程票了,這些人的話,自然就入不了耳。
蕭瑾無視了眾人的羞辱和謾罵,抬起頭,望著在陽光下飄搖的雪,心情甚至都開始變得美妙起來。
看著看著,突然發現周遭好像變得有些過分安靜了。
起初,蕭瑾還以為是自己又升華了,已經做到了能夠自動屏蔽所有雜音。
等到收回眼神,平視前方,才知道原來並非如此。
高台上,立著一個人。
飛雪漫天,那人站在那裡,望著她。
時間好像靜止在這一刻。
蕭瑾的心跳也停滯在此刻,被空氣裡凝結的雪和霧,以及呼出的冰冷氣體,給凍住了。
眼前只剩下夢中那片抓了千萬次的衣角,看她披著滿世界飄灑的雪,提劍下台階,向自己步來。
百官皆伏倒,跪地高呼著什麽,喊的似乎是陛下。
年輕的女帝徑直往前走,劍尖劃過折疊的階梯,響聲清脆,敲擊冰片般悅耳。
玄衣朱裳,拂過負了雪的階面。
途中跪倒了一片貴族重臣,包括那位深受寵信的大將軍,但新帝沒有說話,亦沒有分出目光看一眼。
楚韶只是往前走,直到能夠看見坐在輪椅上的那個人了,才頓住腳步。
也是直到眼前之人走近,蕭瑾仰視著堯國年輕的女帝,終於看清了那張隱於珠旒之後的面容。
瞳目冷清,不染纖塵,眉間卻含著雪,連帶著微微垂下的眼睫,都覆上了一層晶瑩的白。
又一陣飛雪飄來,珠旒隨風碰撞,輕輕搖晃。
楚韶伸出手,拂開遮目的十二條珠旒,凝視著坐在輪椅上的蕭瑾,神容溫柔到幾乎帶著顫意。
不過很快,就轉變成了另一種情緒。
楚韶揚唇微笑,偏過頭,輕聲問:“誰乾的?”
無人應答。
應該說,沒有人敢應答。
沒人回答,但楚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提起劍,斬向那架輪椅。
蕭瑾眼也不眨,盯著楚韶的動作。
泛了寒光的劍鋒來到身前,蕭瑾卻已經打定主意,就算被這柄劍一劍穿心,她也甘之如飴,分毫不避。
劍刃斬下,砍斷了蕭瑾腕間的鐵拷。
緊接著,劍鋒偏轉,對準身側禁衛的咽喉,狠厲果決地劃下。
鮮血飛濺,灑在漢白玉台階上。
一抹冶麗驚目的紅。
眾人目睹了女帝當著百官的面,在慶典上殺人,一個個的都瞠目結舌,失了言語。
轉瞬間,又想起楚韶掀起這場殺戮的緣由,剛剛還在振振有詞叫罵的嘴唇,此時也開始不住地顫抖。
剩下的禁衛更是面無人色,跪了一大片,磕頭喊著陛下息怒。
然而,楚韶似乎聽不見任何言語。
唇間還是有笑,但手上隨意取人性命的劍,卻一刻不停。
這時候楚韶甚至顧不上優雅,手腕劇烈顫動,落下的劍式亂得毫無章法,只是憑借本能,發泄著內心近乎失控的殺戮欲。
眼前的血越灑越多,她的衣袖,紋了十二章的冕服上,全是血。
直到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喊她的名字。
楚韶才提著劍,轉過身。
她的神明就這樣坐在那裡,乾乾淨淨的,扯住她的衣袖,把她從地獄裡拉了回來。
輕聲說著:“韶兒,夠了。”
於是楚韶停住動作,蹲下身,抬頭仰望著她的神明。
沾了血,肮髒的劍,不知何時,早已被她撂下了。
楚韶顫聲祈求她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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