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雖然早有防備,但楚韶今日的力氣大得出奇,險些快要奪下自己手中的小刀。
幸好宮女們反應迅速,及時按住了楚韶的手腳,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剜去寄生在身體裡的蠱蟲,是一個精細不容失誤的過程。
蘇檀的手很穩,但每割下一刀,感受到從肌膚間冒出的血,仍是冷汗淋漓。
她以為楚韶會痛暈過去,但實際上沒有。
那雙眼睛很好看,沒有焦距,卻靜靜地注視著她,格外殘忍的美。
過了許久,數條黏滑細長的小蟲,終於被蘇檀剝去鱗片,斬斷後,扔進了銅盆。
蘇檀松了一口氣,正準備替楚韶縫合傷口。剛放開手,那隻沾滿鮮血的天鵝卻失去重心,栽倒在了床上。
如同跌進被陽光照耀過的湖水,公主韶倒在被褥間,後背暈開鮮紅,溫暖的血飛濺。
而她眼神渙散,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身處何方。
宮女們驚恐萬分,正想去扶公主韶,她卻漸漸回了神,在迷人的痛楚裡發笑。
公主韶笑聲動聽,帶著微微的啞。
“蘇大夫,我想起來了,我沒有將它葬在花園裡。”
“我走不到那裡去,我只能在蠱毒沒有發作的清晨,把它的屍體握在手心。”
“我握緊了,雖然看不見它的模樣,但能夠感受到它身上的鱗片,好冷,原來死是這樣的溫度,我甚至有些期待了。”
“我用小刀分解它的屍體,直到手上沾滿死亡的腥味。我才意識到,或許它真的死了,永遠離開了水缸,不會再回來了。”
“那時候,我把它的殘肢沉入水缸裡,祈禱它再不會活過來,因為它已經死了,這樣我就會一直愛它。”
楚韶仰起頭,一雙不抱任何希望,卻依然有著笑意的眼睛。
為了已消逝的痛楚而感到惋惜,流下眼淚。
她的淚水,並非來自於疼痛本身,而是源於痛楚飛快逝去之後,所附加的灼燒感。
一路燃燒,竄進她的咽喉裡。楚韶幾乎想將這顆無用的心,這些無用的骨頭給嘔出來,這樣就可以輕松愉悅地死去了。
她不知道有人正站在面前,抬起手想要觸碰自己的眼淚。
楚韶只是因絕望本身而絕望,輕聲對蘇檀說:“其實我是騙您的。”
“愛,是什麽?”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愛,也不需要。”
第153章
京城,燕王府。
趁著夏天還沒完全過去,婢子們常會將棉被搭在院內的竹竿上曬一曬,將內裡的棉絨烘得暖洋洋。
不過燕王用過的床被和錦衣,她們從來也不敢碰,全部交由銀朱和子苓兩位姑娘收拾。
“別說碰燕王殿下平日裡用的東西了,除開平日裡得了張管事的吩咐,需得送些衣物之外,殿下的寢房,我們是萬萬不敢踏足半步的。”
侍女理著棉被上的褶皺,同身邊姐妹談起此事。
另一侍女小聲低語:“我覺得王爺定是因為腿上有疾,才不喜外人服侍,盯著自己看。”
“哎喲,你這丫頭說的是什麽話?我們見著燕王殿下,連頭都不敢抬,哪裡還敢盯著殿下的腿看啊,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可王妃娘娘就時常盯著殿下的腿看,而且還看得特別仔細。”
侍女沉默了。
那丫頭來了勁兒,眉飛色舞地繼續講著:“且昨日我躲在角落裡,發現燕王殿下根本就沒有從馬車裡出來,隻瞧見王妃娘娘下來同張管事說話,之後便回了馬車,徑直駛進了院內,也不許任何人侍奉。”
“你的意思是……”
“燕王殿下肯定未曾歸京,馬車上大抵只有王妃娘娘一人。”
侍女一愣,隨後連忙捂住她的嘴:“莫要胡言,主子們的事,豈是我們這樣的下人能議論的?”
“姐姐,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陛下龍體抱恙,王爺若是真的歸了京,又怎會不進宮侍疾。”
侍女生怕這口無遮攔的丫頭再繼續說下去,截了她的話頭,罵道:“興許……興許王爺只是太累,所以睡著了。還笑什麽笑,你這丫頭不好好乾活,在這裡嚼什麽舌根子。趕明兒我去稟了張管事,叫他把你逐出去!”
前者雖然是隨意找了個緣由,想將小侍女搪塞過去,但卻沒料到,實際情況與她胡諂的相差無幾。
蕭瑾確實是睡著了,而且大有長眠不醒的架勢。
楚韶早已見怪不怪,只是苦了葉絕歌和底下的一眾侍從,這幾日吃不下飯,也睡不好覺,就盯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望眼欲穿。
外面的人急得團團轉,門裡面的人甚至還有興致坐於院中,指點秦雪庭練劍。
就連秦雪庭都忍不住問;“王妃姐姐,您不擔心王爺嗎?”
楚韶只是微笑:“你出招太輕,腳步不穩,照這樣練下去,練十年與練一日並無區別。”
夜裡回到寢居,坐在旁邊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子。楚韶伸出手去摸蕭瑾的頭髮,從未覺得青絲穿過指縫也會感受到一絲欣悅的癢。
她實在樂此不疲了,甚至希望這樣的時刻能夠再多一點。
因為樂趣總會消逝,但睡著了的蕭瑾會一直陪伴著自己,忠實得幾乎不像蕭瑾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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