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角落處那顆發光的夜明珠,楚韶看著蕭瑾散在枕間的烏發,以及睫毛下那雙冷冽如飛雪的眼瞳。
伸出手,輕輕勾起一縷柔軟的發,繞在指尖把玩。
蕭瑾只是雙腿不能動,而並非雙手。
但令人心顫的癢像是細若遊絲的線,從發梢一直蔓延到神經,不得掙脫。
這讓蕭瑾想起剛穿進這裡的第二天,楚韶的指尖也是這樣穿過她的發,執起木梳輕輕刮蹭著。
陽光透過精致的窗照進來,滿屋子的光線絲縷纏繞,溫柔得像是一場光輝燦爛的雪。
此時楚韶把玩著她的頭髮,低聲笑問:“殿下,你以前叫什麽名字?”
“就叫蕭瑾。”蕭瑾明白楚韶的意思,回答得也坦率。
“也是這個蕭,這個瑾嗎?”
“對。”
楚韶又問:“那麽。蕭瑾,你喜歡我嗎?”
“喜歡。”
“你會離開我嗎?”
夏夜的空氣很悶,蕭瑾也沉默了一瞬。
半晌後,她說:“我不知道。”
楚韶不由得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是墜進池子裡的月:“殿下,你說你喜歡我,卻又想著要離開我,果然這天底下的人,都一樣奇怪。”
蕭瑾也不知道,人為什麽會這樣奇怪。
她只知道世上很多事情都未必盡善盡美,所以她只求問心無愧。
如今她有愧。
楚韶今天的心情似乎極好,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太多,反倒彎唇笑著對蕭瑾說:“殿下睡不著,便給妾身講個故事吧。”
蕭瑾有些疑惑:“講故事?”
“對,講故事。”楚韶補充道,“妾身想聽您講,您以前在遊船上講過的那些故事。”
“……”蕭瑾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韶微笑:“像那位封號為白雪的公主,還有那位姓灰的姑娘一樣的故事,妾身記得,您稱這些故事為童話。”
蕭瑾屬實沒有想到,楚韶會讓她講故事,畢竟她給秦雪衣講故事都是好幾個月以前的事了。
但楚韶居然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複述出了那些令人尷尬的詞句。
蕭瑾咳了一聲:“童話都是騙小孩子的。”
楚韶蹙眉:“您難道不願意騙一騙妾身嗎?”
“……”
強還是楚韶強。
即便蕭瑾具有抹殺浪漫的能力,此時也無法拒絕楚韶說出的這句話。
於是她這個文盲,在腦海裡翻找了一遍儲存不多的童話ʟᴇxɪ故事,一錘定音道:“那就講快樂王子吧。”
天知道,蕭瑾為什麽要給自己喜歡的人講快樂王子的故事。
畢竟故事的主角,是一座雕像和一隻燕子。
不過幸好,楚韶的腦回路也不太正常,躺在蕭瑾身側,很是專注地聽對方講了下去。
剛聽完第一段,楚韶就提出了疑問:“百姓為什麽要把快樂王子的雕像修建在城池的中心?他只是個王子,並不是皇帝。”
蕭瑾強行解釋:“因為快樂王子來自大海另一邊的國度,他們那裡的人覺得他很快樂,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就用寶石和純金的葉子裝飾來他,將他立在城市中心,想像他一樣快樂。”
“但快樂王子並不快樂,因為他矗立在高處,看到了這座城池貧窮饑餓,飽受苦難折磨的每一個人。即使他的心是用鉛築成的,他依然忍不住為那些潦倒和痛苦流下眼淚。”
蕭瑾講故事並沒有什麽手法,就是簡單的平鋪直敘,但她的聲音很輕,是刻意放輕放緩的溫柔。
她說起那隻熱愛旅行的燕子,它為了躲避寒冷的隆冬,本該即將飛往埃及,卻忍不住為那位哭泣的王子停留。
快樂王子讓燕子將劍柄上的紅寶石啄下,送給幼子患病的可憐繡工,燕子照做了。
他讓燕子將他那隻用藍寶石製成的眼睛拿走,贈予快要死掉的年輕人,燕子哭著答應了。
到了最後,快樂王子將身上所有金光燦燦的飾物,都送給了受苦的人,他變得破舊,不再美麗。
這時候他對燕子說,我很高興,你終於要去埃及了。
他知道燕子將飛往尼羅河的第二瀑布,等到啟明星從夜空中升起時,它會和它的同伴坐在花崗岩建成的高牆上,凝望著星星發出一聲歡快的大叫。它們的眼睛是碧綠的玉,它們的吼聲比瀑布飛流直下更為嘹亮。
但燕子卻說,不,親愛的王子,冬天已經到了。我要去的不是埃及,而是死亡之屋。再見,親愛的王子!
而後,它小聲問道,親愛的王子,你願意讓我親吻你的手嗎?[注]
聽到這裡,楚韶問:“快樂王子說了什麽?”
蕭瑾回答:“快樂王子說,不,你應該親吻我的嘴唇,因為我愛你。”
楚韶似乎沉默了一瞬,才輕聲問:“故事的結局是什麽?”
“燕子親吻了王子的嘴唇,掉在王子的腳下,死去了。王子身體內部的鉛心,也裂成了兩半。”
“之後呢?”
“之後快樂王子的雕像被人們溶掉了。這樣破舊的雕像,不可能作為城市的代表,矗立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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