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雪第一次沒有帶上姓氏直呼她的小名。
溫宛冰停頓了很久,在傅珺雪問第二遍時,才喃喃地反問:“可以延時多久……”
可以延時多久?
她能將多少屬於自己的時間給她,她擁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時間?
星星和媽媽可以一直情緒穩定麽?
不穩定的時候怎麽辦?
她身上背負的一切就像是一團團刺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豎起渾身的刺,那些尖刺鋒利尖銳,不僅會刺向她自己,也會刺向陪在她身邊的人。
傅珺雪可以承受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刺得鮮血淋漓的生活麽?她可以承受讓傅珺雪承擔這些麽?
除了這些,她還能給傅珺雪什麽?
她的愛情保鮮劑能將這朵黑巴克養到什麽程度?
她滿腹疑問,卻搜尋不到一個答案。
傅珺雪又換了個問法:“所以你是想延時的對麽?”
溫宛冰喉嚨梗塞。
冗長的沉默在一格一格撥動的指針裡隨著雨水緩慢地流淌,被傅珺雪很輕的笑聲打斷,後來,傅珺雪抵著她的額頭,鼻尖的小痣輕輕貼向她鼻尖,拋出了第三個問句:“你知道成年人最大的魅力是什麽麽?”
傅珺雪只是提出問題,問完就剝奪了她回答的機會,自然也沒有給出答案。
……
溫宛冰搭放在眼睛上的手蜷了蜷,在逐漸清醒中收回思緒。
成年人最大的魅力,責任和擔當。
可她是一杆天平,兩邊都是放不下的責任,要怎麽和傅珺雪坦誠相告,她可能維持不好平衡。
眼睫在小臂下輕輕地顫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溫宛冰垂下手,慢騰騰地掀起眼皮,轉向枕畔,眸光很輕地震顫了一下。
空空如也。
傅珺雪已經起了。
什麽時候起的?
是太累了麽,她竟然一無所覺。
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溫宛冰撐坐起身,在木床接連的“嘎吱”聲中,眉頭越擰越緊,她說不上來心裡翻湧起來的是什麽感受,像是突然的放松,然後一腳落下去,踩到的卻是蓬松的雲層,沒有踏實的感覺。
呆坐了一會兒,完全沒有聽到屋裡其他地方有傳來任何動靜
“傅珺雪?”
沒有回應。
竹林裡如洗的鳥聲從每一塊木板的縫隙鑽進來,稱得屋裡格外安靜。
溫宛冰突然冒出了一種預感,這個預感其實是在預料之中,也在可接受范圍,卻讓她心慌。
溫宛冰側身放下腿穿拖鞋,準備起床去找傅珺雪,還沒有站起身,眸光忽地一動,落在了床頭櫃上。
桌面上放著一把玩具小水槍,粉粉嫩嫩的顏色,機身中間是流星形狀的設計,流星的尾巴上鑲著晶瑩剔透的碎鑽,很奪人眼球。
玩具水槍下面壓著一張A4紙。
溫宛冰挪開玩具水槍,拿起那張紙,看清了上面的字。
心咯噔一下,將將兜著她的雲霧散開,一腳落了空。
那是她們限時戀愛的合約書帶著簽名的最後一頁。
在紙張最下面,傅珺雪給她留言:【水槍是我和胡椒一起設計的,給報名星潛項目的孩子們的禮物,這是第一個,送給星星
記得給使用評價,發送到我的郵箱
雨停了,接下來都會是好天氣,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已經寫得很明白了,但溫宛冰還是下意識地環視了一圈。
昨晚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被整整齊齊疊放在化妝台的椅子上,掛在椅子上屬於傅珺雪的包也不在了,台面上堆放的護膚品化妝品都沒了蹤影。
她拿起手機,點進傅珺雪的微信,手卻僵住,連鍵盤都調不出來。
如果可以用微信聯系,又何必在合約紙上留言。
目光重新落到紙張下面的字上。
字如其人,行雲流水,灑脫飄逸。
溫宛冰整顆心都被這三行字填得滿滿當當,堵得胸口發悶。她到此時才明白,成年人最大的魅力是什麽。
是拿得起,放得下。
不知道坐了多久,溫宛冰將給傅珺雪的備注刪除,放下手機,起身走到淋浴間,她刷牙、洗臉、衝洗、換衣服,有條不紊。
到此為止,確實是最佳最優最理智的選擇。傅珺雪不愧是比她大三歲,要比她成熟得多。多體面,多體貼,果斷地結束,決絕地離開。不用她面對面的猶豫不決,在自我凌遲裡痛苦地做一個決定。
鏡子裡映著她的臉,平靜無波。
頭髮只是簡單的擦拭過,濕噠噠地披散在肩頭,發梢眉眼上都掛著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淋了雨似的,她眼睫輕輕顫了顫,垂下,連一眼鏡子都不敢多看。
臉頰上水珠蜿蜒而下。
像水,像雨,又像眼淚。
模糊的視線裡是腰腹處半融化的冰塊圖案。
刺青可以將成年舊疤完美遮蓋。
往前走,時間會將舊時光都衝淡。
從淋浴間出去,溫宛冰把東西一樣一樣地放進背包裡。
裝了耳環的絲絨盒子,被雨浸透的白色連衣裙,盛過甘醇蜜桃椰酒的白瓷瓶,粉色的小水槍,最後是合約紙。
溫宛冰右手拉開背包,左手捏著紙,指腹旁邊是最後一道選擇題。
三個月的戀愛期限前是她親手畫下的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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